第109章 鹿死谁手 来讨一杯喜酒,需要穿着蟒袍……

花厅中, 墨兰已将茶盏搁在了三人眼前的案几上。

沈厉山与姜氏掀开盏盖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定数,只不动声色地啜饮一口, 便对墨兰道:“去将小姐的庚帖拿来吧。”

墨兰应了一声, 紧步退下, 很快便自厢房中取了早就备好的庚帖过来,与李容徽的庚帖交换。

姜氏亲手将换好的八字放入一只红木匣子中,让墨兰供到祖宗祠堂里, 又缓缓对李容徽道:“听闻城外有一座青云观颇为灵验,许多贵女们都是去此处合的八字, 不知瑞王如何看?”

李容徽眸光微微一凝。

若是青云观里的道士卜出‘不合’,那他与棠音的婚事, 岂不是又生波折。

他敛眉想了一瞬, 旋即轻声开口:“青云观虽好,可又如何能与国师相比?万一有个错漏, 却是麻烦。这生辰, 不若就交由国师来合。”

姜氏虽为内宅女子,但对国师的事迹也有所耳闻, 便也不曾拒绝,只开口道:“那是自然。只是却不知道, 国师是否愿意行此等繁琐之事。”

李容徽也并不给两人拒绝的理会,只恭敬道:“容徽来之前已与国师提过此事, 国师也已答应了。”

沈厉山想问的早已在回府的路上一一问过,对合八字这等玄虚之事, 也无所谓何人来行,便只略一抬手道:“那便依你所言。荣德,送客吧。”

等在门外的小厮荣德听见了, 忙躬身对李容徽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这边请,回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停在门外。”

李容徽微微颔首,随着他缓步离开了花厅。

待李容徽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游廊尽头时,姜氏也笑着对屏风后开了口:“人已经走了,你们也可以出来了。”

她的话音落下,屏风后便也缓缓走出两人,正是棠音与沈钦。

“母亲。”棠音轻轻唤了一声,耳缘微红道:“不是说是明日吗?今日怎么就定下了?”

姜氏知道她不明白其中繁琐,便也耐心地与她一一解释道:“方才不过是纳采与问名。各自回府后,还需请人合过八字,再将庚帖放在祖宗祠堂里过上一夜,此为纳吉。若是八字相合,这一日里又没有什么不吉之事发生,明日便可来下聘书纳征。”

沈钦听姜氏说完,便也轻轻笑道:“以瑞王的性子,大抵会在纳征当日,将请期这一礼也行了。”

他怕棠音不知,便也轻声解释道:“所谓请期,便是定下成婚的良辰吉日。”他说着,复又轻笑着缓声问她:“棠音想定哪一日?可要赶在年节里?”

“年节里——”棠音面色微红,只小声开口:“会不会太赶了,来得及吗?”

一直独自坐在上首的沈厉山听了,终于冷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又让墨兰将李容徽那盏拿了过来,两盏并排放着,对着里头多出的一枚红枣不悦道:“人还在这,心却已向着外人,倒不如早些嫁出去罢了,我也好眼不见为净。”

他这句话说得颇酸。

许是连沈厉山自己都没曾想到,他刚直了半辈子,却在临到女儿要出嫁的时候,也会如后宅女子一般斤斤计较起来。

大抵是看不惯自己视若掌上明珠,娇养了十数年的女儿向着旁人吧。

沈钦与姜氏皆是低低笑出声来,而棠音一张小脸愈红,只小声开口:“父亲哪里的话,女儿何时向着旁人了?至于婚期,婚期自然是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她说着,忙福了福身道:“女儿房里还有香药晒着,晒久了可就散了香了。女儿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沈厉山与姜氏开口,便逃也似地自厢房中离开了。

姜氏无奈,只得笑着对沈钦道:“一会你再去一趟王记绸缎庄,将她们描好的花样拿给棠音挑选。既然你父亲说了,要将棠音早些嫁出去,那我们这头,也得着紧准备起来。”

沈厉山闻言面色一沉,但自己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只得皱眉道:“早些嫁出去也得回门,还不是一样的烦心?有什么好着紧的?该怎么准备便怎么准备!”

姜氏笑了一笑,也不反驳他,只是做了个手势,让沈钦赶快下去。

沈钦便也忍住了笑意,轻应了一声,往王记绸缎庄里去了。

*

而另一处,李容徽上了回宫的车辇,却并未直往皇宫里去,而是于东宫门前停下。

今日是李行衍纳陆锦婵为良娣的喜日,东宫中自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前来贺喜之人络绎不绝。但在看到李容徽之时,却皆是微微一愣,旋即纷纷拱手热络道:“瑞王殿下。”

往日里他为圣上厌弃的七皇子李容徽时,在宫中就连奴仆都想欺他一头。而如今立了功业,成了瑞王,却又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新贵。

朝中冷暖,不过如此。

他一路行去,这客套之声,便也如烽火一路铺开,一直绵延至东宫正殿,令正在宴客的李行衍豁然转过视线,凌厉看向此处。

因只是纳个良娣,并非迎娶正妃,李行衍便也未着喜服,只一身重绯色的常服,算是给了体面。可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尤其是看见李容徽后,更是冷如霜雪,恨不能以目光将其千刀万剐。

“皇兄。”李容徽轻轻牵唇,对李行衍笑道:“听闻今日皇兄大喜,臣弟特地过来讨一杯喜酒。想必皇兄不会吝啬。”

李行衍冷笑,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墨色镶金蟒袍上,只觉得胸口的怒意愈发翻涌,忍不住当着众人之面便厉声道:“来讨一杯喜酒,需要穿着蟒袍?”

随着他此言落下,整个热闹的花厅转瞬便静得针落可闻。

皇位相争,诸位皇子间面和心不和,私底下剑拔弩张也是常事,但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这等事摆到台面上来的。

一时间,倒也不知是该说李容徽胆大妄为,还是太子浮躁,少了几分沉稳。

李容徽被他问得微微一愣,像是为他的锋利之言所伤一般。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皇兄误会了。臣弟今日辰时才于礼部行的册封大礼,其后未来得及更衣便去了相府之中纳采。纳采罢,已近正午,臣弟怕回宫更衣赶不上皇兄的喜酒,因而才匆匆而来。还请皇兄见谅。”

此言一出,宴席中人更是面面相觑。几位善于见风使舵的,更是自心中重新盘算起了朝堂的风向。

毕竟如今太子与皇后失宠于成帝,而李容徽却新封了瑞王。若是再与权相联手,那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其中更有一人大着胆子站起身来,对李容徽拱手道:“瑞王殿下这是打算与相府结亲?”

“是。”李容徽眸底铺上了一层笑影,于人前应下,又对李行衍道:“等臣弟大婚之日,皇兄可要记得来喝上一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