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日 这三日,李行衍过得不如意之极……

回程时车困马乏, 这一段路程便比来时更为漫长。

棠音与李容徽打了不知道有多少把双陆,直到打得都有些疲乏了,马车这才款款驶进了盛京城的城门。

彼时已是华灯初上, 距宵禁不过半个时辰, 街边的摊贩都已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团聚。

棠音令荣满将马车行至一个离宫门不远的地界, 这才将李容徽放下。

“你快回宫吧,若是再耽搁,可就赶不上宫门落锁了。”

李容徽轻应了一声, 目送着棠音的车辇无声向相府的方向驶去。

直到车辇拐过了街角,彻底不见了踪影, 他这才重新抬步。

只是却不曾立即往宫门处走,反倒是径自走进了城中最大的胭脂铺。

彼时露凝香的掌柜正指挥着伙计们最后将胭脂清点一遍, 便要关门谢客, 倏然见人进来,倒是愣了一愣。

但来者是客, 自然没有往外轰的道理, 加之李容徽身上的衣裙又华贵,这掌柜便也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思, 热情招呼道:“这位姑娘想买些什么?”

李容徽没有答话,目光随意一扫, 信手拿起一盒外观看着最为华美的胭脂。

掌柜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姑娘好眼光,这一盒醉芙蓉是我们铺子里卖的最好的。色泽酡红, 气味香醇,各家的贵女——”

他话未说完, 却听柜台上轻轻的一声,却是眼前的‘贵女’随手拿出几锭银子搁在柜上,又拿着胭脂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掌柜没见这样买东西的, 一时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等等,这位姑娘,一盒胭脂要不了那么多——”

他拿着银子往外追出去几步,却只见街面上晚归之人匆匆来去,早已没了那贵女踪影。

他只得一道摇头一道往回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

而另一处,棠音也终于赶在宵禁之前回了相府。

车辇甫一挺稳,便听见车外有人轻轻唤了一声:“棠音。”

她听出自家哥哥的嗓音,便伸手打起车帘来,见果真是沈钦立在车辇旁笑望着她。反倒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心虚来,只小声道:“外头风大,哥哥怎么在这等我?”

沈钦顺手取过一个银手炉递给她,轻声道:“过来给你提个醒,今日父亲不大高兴,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

棠音正踏着小竹凳自车辇上下来,听自家哥哥这样一说,略一慌神,足尖便没踏稳,险些摔落在地上。

幸好沈钦离得近,伸手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小臂,扶她稳稳站住了。

棠音还尚未自惊吓中回过神来,便慌乱开口:“父亲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回来晚了?”

她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虚又担忧地小声道:“他……不会又罚你跪祠堂吧?”

“这回倒不是你我的错。”沈钦见她站稳了,便也松开了她的袖子,轻轻叹了一声:“是东宫送了帖子来,邀你三日后去宫中赴品香宴。”

“东宫?”棠音轻蹙了眉,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帖子?”

“大抵一炷香的时辰之前。”沈钦无奈:“送帖的人刚走,父亲就气得摔了杯子,拂袖进了书房,现在都不曾出来。”

一炷香的时辰前?那岂不是太子刚回东宫,便差人给她送了帖子来?

这也太咄咄逼人了。

棠音眉心愈紧:“这品香宴,我并不想去。哥哥便说我身体不适,替我回了吧。”

“若是回得了,父亲便也不会如此恼怒了。”沈钦轻轻叹道:“这帖子虽是东宫递来的,但上头盖着皇后玺印。且名头上说的是宴请盛京城里所有贵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冲着你来的。”

“若你装病不去,怕是当日宫中便会遣太医来相府替你诊治。”

“装病,是行不通的。”沈钦略想一想,伸手替自家妹妹抚了抚眉心,在她耳畔轻声道:“不过你若是真不想去,我们便再想想法子,总是有办法推了。”

棠音的眸光轻颤了一下——既然东宫与皇后这般势在必得,那无论是什么法子,都是风险极大的。

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好恶,让整个相府去涉险。

“我去便是了。”棠音轻声开口:“既有整个盛京城的贵女在场,想必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对我做些什么。”

她略微思忖片刻,眸光微抬:“且既然是宴请贵女,那我邀上昭华同去,便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候我自个谨慎一些,加之又有昭华帮衬,这短短一日还是挨得过去的。”

沈钦又劝了几句,见拗不过她,便只能微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提醒道:“我曾听父亲提过几次,说近日里清繁殿与东宫似乎急于将婚事定下,只是圣上一直未曾松口罢了。”

“这回品香宴上,怕是要借题发挥,将此事敲定。”

“你可千万要小心。”

*

兔缺乌沉,三日很快过去。

这三日,棠音成日将自己锁在闺房之中,不闻窗外之事,只一心试香。终于在品香宴当日,日头初初升起之时,制出了一炉子平庸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一丝差错之处,也没有半点出彩之地的熏香。

届时奉一炉这样的香上去,只要不写名字,便无人能够认出此香是她所制。

即便是写了名字,想必众人也无法将这样一炉平庸至极的香选为魁首,便也不能借着赏赐之名,行一些暗度陈仓之事。

她对此香极为满意,为此还搭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锦缎小袄与素色月华裙,外头拢着的,也是浅灰色无半点装饰的氅衣,朴素得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

就当她略微放下心来,小心地捧着这一炉香踏上了马车,去宫中赴宴的同时,东宫之中,李行衍却正是烦躁不安。

这三日,他过得不如意之极。

先是刑部尚书的独子被杀,刑部尚书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因顺天府没能查出行凶之人而迁怒办案的捕快,滥用私刑被罢了官。

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则是朝中新贵,今年新登科的状元郎,年轻气盛,又是玉璋宫那位的侄子,明里暗里处处与东宫作对。

而沈相虽仍未曾表明态度,但每每自己的政令经过沈相统领的三部之时,不是无止境地拖延下去,便是阳奉阴违,半点不顺他的意。偏偏场面上还做得极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只能空窝一肚火气,无处宣泄。

今日里,圣上身边的伏环又带走了他身边得力宦官左和,听闻还直接送进了慎刑司里。虽左和是死士,一张嘴极严,定是撬不出什么东西来。

但前些日子里,阖宫搜查,其余的死士都已死的死,散的散,仅存的一些也都送到京城之外将养着,不敢轻易入宫。如今再失一左和,便如断一臂膀,令人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