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曼达(第2/3页)

在过往的夏天,女孩们都曾踮着脚尖趴在窗户上观看过果实之夏。就在夏天的第一个月,她们就目睹过与亚伦太太的说法完全不符的事情。但她们绝望地想要相信她的话。她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一切都可能发生。她们可能逃跑、改变、死去。所以她们容许自己受到安慰,接过第二块蛋糕,把脑袋凑近窃窃私语。

第一天一大早就把男人带来了,他们进门时,大家仿佛集体倒抽了一口气。几个女孩紧紧挤在一起,好像准备自卫似的,可是男人们又礼貌又安静,连最胆怯的女孩也很快放松了。安德鲁后来告诉阿曼达,亚伦太太事先给他们讲过话,把女孩比作受了惊吓的老鼠。“你们要安抚和迁就受了惊吓的老鼠,”她对他们说,“怎么做呢?通通走进去,一把抓住想要的姑娘?她们会立刻把门闩上。还可能咬你们!你们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也不看她们。给她们奉上食物和饮料,就像供奉出现在家门口的先人那样。在地板上躺下,露出肚子,让她们认识到,你们不会吃了她们。”

头一晚全是温柔的谈话,男人们郑重而温顺地给女孩奉上更多蜂蜜蛋糕或牛奶。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似乎发自内心地对女孩琐碎的日常生活感兴趣。男人最小也有十七岁;身为大人,对自己孩子气的聒噪入迷,那感觉就像第一次醉酒。男人全都那么英俊、挺拔,眼睛明亮,胡须浓密。很快,几个勇敢的女孩就嬉笑玩闹起来。

这天晚上,男人们走后,女孩们簇拥在一起,悄悄议论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他们聊了什么,谁能做个好丈夫。第二天,她们全体出动,去卡伦·摩西家,看见下雨和黑乎乎的孩子们,她们大声尖叫,前面有甜点等着,又转而欢喜起来。蜂蜜在岛上很珍贵,她们从未尽情享受过这样的甜蜜。贾妮丝哭得止不住,呕吐过后蜷缩在角落里,摩西太太给她喝了点特殊的饮料,“帮她放松”。饮料让她平静而愉快,走路东倒西歪。药效消退后,她又啜泣起来。又给她喝了点饮料。她是第一个躺在男人身下的,她呵呵笑着,打着嗝,眼睛幽黑闪亮。上她的是托马斯·约瑟夫,他爱抚她,仿佛她是一样珍贵而崭新的东西。她呢,在甜如糖浆的恍惚中盯着天花板。正在跟其他男人聊天的女孩觉得难为情,无法正面直视他们。她们对这对发情的男女投以快速而着迷的一瞥,男人们则躁动不安,目光灼灼,上前一步更加迫近自己面前的女孩。

到第一周结束时,阿曼达坐在戴尔·约瑟夫怀里吻他。第二周结束时,她在拜伦·雅各家的房间里奔跑,没穿衣服,对四个追赶她的男人大笑,答应谁抓住她,她就属于谁。女孩们发现了自己拥有的力量,让男人匍匐乞求的力量。她们可以说是,可以说不,男人会听;她们可以像戏弄宠物或玩偶一样摆布他们。男人想取悦未来的妻子,让她渴望自己奇怪的男性身体,它肌肉隆起,还长着又黑又沉、样子可笑的生殖器。女孩像好奇的动物爬到男人身上,做实验,仔细检查,用鼻子闻,用嘴巴咬。有几个女孩觉得爱的行为令人反感,但认命屈从了,脸色僵硬得像背负重担的老妇。让阿曼达意外的是,有几个男人偏偏喜欢这种闷闷不乐的屈从。

阿曼达发觉,与男人发生性行为令她迷醉,在果实之夏前,性只让人疲倦。不过,有些方面她不能忍受。她讨厌男人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不喜欢男人碰她的咽喉。最糟糕的是在睡梦中被一只充满情欲的手惊醒。她狠狠地咬了加勒特·雅各,夜晚他想用手抚摸她的乳房。她醒来后发现他护着流血的手掌对她怒目而视。她既难为情,又感到内疚,就向他道了歉,后来满足了他的全部愿望——她断定先人肯定不赞成那些行为。

一天晚上,她听到抽泣声,醒了过来。开头几天这声音司空见惯,但多数女孩都已克服,不再为童年逝去落泪。落泪的也很安静,只是睡觉时侧着身子缩成一团,几滴眼泪缓缓地从眼皮滴到地板上。阿曼达光着身子爬过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贾妮丝缩在房间一角,像惯常那样浑身发抖。

“贾妮丝,”她悄声问,“你怎么啦?”

贾妮丝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一个犯困的男人嘟囔着对响动发出抗议,贾妮丝用颤抖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嘴巴和鼻子,仿佛想让自己窒息。阿曼达蹑手蹑脚地爬到贾妮丝身边,把她搂住。女孩而不是男人的肌肤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柔软,光滑,舒服。贾妮丝把头靠在阿曼达的锁骨上,滚烫的眼泪在锁骨窝积聚。“我做不到。”她说。

“什么意思?”阿曼达说,“你做得很好。你是第一个,你不记得了?男人全都爱你。”

“其实,我不记得了,”贾妮丝说,“我喝了她们给我的东西,一切似乎都没问题,可是等药效褪去,我又恢复了原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可是,贾妮丝,”阿曼达说,“我的意思是,你先前……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先前做了。”她在黑暗中红了脸。

“我从来没做过,”贾妮丝说,“我是说,不是像这样。”

“哦,”阿曼达吃惊极了,没有继续探问。“唔。”

“我只是,”贾妮丝提高了嗓门说,“我要走。我得离开。”她把双手放在阿曼达身上。“你跟我一起走吗?我们能逃走吗?”

这个动人的承诺明媚而虚妄,阿曼达喉咙里涌起一股冲动,又哽住了。“可是,贾妮丝,我们到哪儿去呢?”

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贾妮丝说:“我还得喝点饮料。现在就得喝。”阿曼达能感觉到,贾妮丝的心跳像蜂鸟扑闪着翅膀。

“等一下。”阿曼达说,虽然她深知自己不该这么做,却还是叫醒了她们目前的女主人所罗门太太。

“怎么啦?”所罗门太太含糊地问,“有人受伤了吗?”

“是贾妮丝,”阿曼达说,“她……不舒服。”

“哦,喝过药的那个,”所罗门太太说,“现在她该好些了吧?”

“没有,”阿曼达说,又接了一句,“她不舒服。”

所罗门太太不高兴地咕哝着爬起来,随阿曼达走到贾妮丝所在的角落。她用能干的双手握着贾妮丝攥紧的拳头。

“贾妮丝,”所罗门太太静静地说,“你现在是个女人了。这是女人要做的事。你要这样结婚,生子。”

“我不——,”贾妮丝打着嗝说,“认为我想做女人。”

“天哪,亲爱的,”所罗门太太说,“说得好像你有选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