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记忆陷阱(第4/5页)

身体没有死去,可灵魂却被换了一条。如果我再也想不起这段回忆的话,那我就已经不是我,而是另一个,连我都陌生的人。

我成为了另一个人,这和我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再见了母亲,再见了颂玲,再见樱子,再见了父亲的战友们,再见了,曾经给过我亲情温暖的妹妹……

是真是假,是恩是仇,在死亡面前,很重要吗?

熟悉的淡蓝色医护服出现了,熟悉的眼睛正盯着一根雪亮的针头,针头下的注射器里,蓝莹莹的液体闪着淡淡的光。他旁边的那位女护士,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的那位,我已经没了印象。

一阵强大的脉冲让我浑身震颤,当我看到医生和护士也被震得栽倒在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给我的特殊礼遇。忽然,我对面的门被踹开,秦铁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口,他朝着医生、护士喝道:“突袭!你们快去旁边的房间隐蔽!”

秦铁向外面放了两枪,外面又射过来一阵强烈的脉冲,为我行刑的医生和护士迅速撤到了一旁的房间,秦铁喊道:“把药剂留下,我来行刑!对方显然是来营救程复的。”

我想起了花姐,想起了老阮。

这难道是他们的人?

生存的希望!此时的我,比任何时刻都渴望生存。

医生将手中调好的注射器放在一个铁盘中,关在了里面的一扇门外。一波脉冲枪打来,秦铁闪过被击碎的门框,翻身来到门下,拿起蓝莹莹的药剂,随手扎入了我的脖颈。

我不禁冷笑,才燃起的希望,就随着蓝色液体的消失而熄灭。

我能感受到药剂进入身体的速度,针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让电流从我的脖颈瞬间流遍了全身,我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死亡。

来生。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生命中似乎从未有过的坦然从内心涌出,就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一个声音在我右耳畔响起——

“你妻子的生日是9月12日,别露馅。”

3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把我叫醒。

我睁眼的刹那,房间的灯依次打开,先是床头灯,再是顶灯,等我在柔和的白光照耀下穿好拖鞋,卫生间灯也亮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程成船长早上好,这是您在夸父农场N33服役的第109日,您的船长日志已经生成,我已经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是第三人。

我仿佛睡了一觉,但我并没有失去记忆,张颂玲、樱子、母亲……睡着之前发生的爆炸我都历历在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是假的?还是我体内产生了抗体?

我想起了在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声音:你妻子的生日是9月12日,别露馅。

好像是秦铁的声音,但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些话?或者是我大脑的错觉,毕竟他是我被注射了药剂之后唯一的在场者。

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显然已经知道我注射的药不会抹去我的记忆。

别露馅。

他是让我演戏,不能让人看出我没有失去记忆?

我被注射之前,遇到了有人要救我的突袭,难道是他们的人?是老阮?

我想了想,那声音又像老阮,又像秦铁。

我走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脸上的疲惫与沧桑全都消失了。我掀开小腹的衣服,曾经在夸父农场C区种植肾脏留下的伤口还在,只是已经被处理得非常细微,很像是一道十几年前的手术切口。

对于这条伤口,他们会给我什么记忆呢?阑尾炎吗?

为了防止房间内有隐藏的摄像头暗中监视我,我没有长时间研究腹部的伤口,而是顺手脱掉背心,在浴室内洗了个热水澡。为了不引起怀疑,我还故作轻松地唱了一首军歌。

我现在是程成,我现在是程成,我现在是程成!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猜他们不会调整我太多的记忆,不过,我很好奇我的妻子又是谁来扮演,以及我是否还有两个孩子——程复与程雪。

我又想到了程雪。

为什么他们要在我作为程成的记忆里加入一个女儿?

那个自称程雪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从上一段记忆反推,她更像是联合政府一方的,因为她合理地利用了这段记忆,不,如果其他人知道我这段错误的记忆,谁都可以利用。

她到底是谁?

我穿上熟悉的深蓝色的空军军装,戴上了象征着船长身份的白圈贝雷帽,贝雷帽只为夏装而配,说明这艘夸父农场正在经历夏令时。夏季,正是黄瓜、茄子等蔬菜接近成熟的季节,日照时常大约16个小时。

只是,我并未找到我喜欢佩戴的墨镜。没有墨镜的话,我就只能让第三人将导航台的玻璃调成赭色,来遮挡刺眼的阳光了。

我让脸上恢复到一个军人应有的严肃,然后挺直腰板,步履稍微轻松地迈向餐厅。我在餐厅里见到了另一副餐具,显然对方刚用完餐,面包屑与黄油的包装还在盘子里。这人应该是我的领航员了,只是她的名字是什么?

我端起她的餐盘,塞进了回收处。

“第三人?”

“船长,请您下达指令。”

“我不是强调过,餐具必须自己收拾干净吗?她怎么又……”我装作无奈的样子。

“船长,我的数据库里并没有找到您曾下达指令的信息。”

“那我现在下达总可以了吧!重复指令:从即日起,每天吃完饭的餐具,自己收拾干净,塞回餐盘回收处。”

“收到,这条命令即将对夸父农场N33全船下达,请确认!”

“你什么脑子,听什么呢?”我记得之前总是这样抱怨第三人的理解能力,“我指的是,导航台工作的人!请传达。”

“收到,船长!正在传达。”五秒之后,第三人回复我,“报告船长,指令已经传达至姜慧。”

原来她叫姜慧,我心中释然,至少一会儿见面不用局促了,即便导航台只有两个半人,我们称呼的时候没必要喊名字。

吃完早餐,我就见到了这位叫姜慧的姑娘,她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化了淡妆,但额头上依然能看出轻微的纹路,眉眼之间颇有气质,像是一位经历过不少人生世事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却也别有韵味。她穿着牛仔裤和衬衫,见我进门,右手随意地朝我一挥,表示敬礼,我回礼,然后抱怨了几句餐厅的事,说话的时候就意识到导航台的光线有点过暗了。

“怎么没……”我刚想说,怎么没进入日照时区,可我抬头的时候,却见导航台上方——

鲸鱼!

一条巨大的鲸鱼,就在导航台上空,不,应该是上方的水里游过,鲸鱼的身后,是成千上万条我叫不出名字的鱼,从我上方追逐着鲸鱼而去,像是遮天蔽日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