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大争(16)(第2/4页)

要陈利背叛陈起,他做不到。可要他对不起小郎君,他也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杀。

谢青鹤剥开一颗花生,将花生仁都给了陈利,说:“一仆二主存身艰难,你也不必这么自苦,阿父是你的郎主,也是我的父主,你只管对他尽忠,不必多想我与他的关系——今日之事,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照实回报即可。”

陈利只知道陈纪要杀自己等人,只听见陈纪说要灭口,具体是为了什么事,他压根儿也不清楚。

至于说谢青鹤和伏传救人的事情,打死陈利也联想不到宿慧上面去。

——刚生下来的婴儿很容易被人看出不妥,像谢青鹤这都七八岁了,身份背景各种不凡,这年月的老百姓还迷信秦廷开国皇帝是他妈梦龙而生呢,陈敷、陈起父子问鼎之心都有几十年了,陈利瞧着小郎君吃缺的饼都幻想那是一条真龙,他哪里会觉得小郎君太聪明会有问题?

陈利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低头把谢青鹤剥给他的花生吃掉,俯身低头退下。

谢青鹤又剥了一颗花生,嚼了一颗,有些无聊。

小师弟不在,屋子里又变得空荡荡了。

陈纪还在城北别院缠着常夫人,万万没想到老家都被谢青鹤抄了。

陈先义快马加鞭赶到田安民府上,这边田安民读信,赶到东楼写手令、用印、存档,乌存已经点齐了兵马,杀到了陈纪家中,陈先义带着手令赶到陈纪家里时,很顺利就解除了陈纪麾下武装。

陈纪名下记载于册的护卫是三百七十人,其中五十二人被他带到了城北别院。

陈先义拿出手令的同时,也调来了东楼的存档名册,按着人头一个个点名,人数也对不上——除了登记在册的三百七十人,陈纪养的护卫超额了。搁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把名录往东楼一报,过了明路,堂堂陈家郎君,养几百个护卫哪里就出格了?

问题就在于,陈丛说陈纪袭杀他,陈纪还有二百个没登记在册的私兵……这就很要命了。

——这多出来的二百个见不得光的私兵,是不是专门养着谋杀小郎君的死士?!

乌存想到这一点冷汗都浸了出来。谢青鹤知道陈纪不敢暗杀自己,其他人不知道!想起小郎君隔三差五就陪着隽小郎君去陈纪家里玩耍,乌存很有一种逃过一劫的虚脱感。

府卫直接接管了陈纪家中的防务,陈纪麾下所有侍卫都被扣押,乌存则去询问田安民如何处置。

田安民眼也不眨:“下放营卫编入恕州前线,明天是不是就有一批辎重要送去?跟着走。”

这处置也不能说过分。去了前线,有运气还能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地拾着军功回来,没运气就和如今在前线的士卒一样,倒在战场之上。陈家子弟在前线,陈起也在前线,谁敢说去前线是惩罚?

陈起没有对抗庶兄的想法,他的武士们自然也不会与东楼手令对抗。

原本被解剑卸甲之后,这群武士还有些惶恐,听说是去恕州前线,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知道陈纪是坏事了,如果陈纪就在面前,指挥他们握剑反抗,他们也还能愚忠一回。坑就坑在乌存带人来抄家的时候,陈纪都不知道在哪儿,这群武士憋屈之余也有些庆幸。去前线就去前线吧,总比跟着郎主造反,被家主大人的大军围剿曝尸强……

天还没亮,陈纪家里的几百个武士就被押往兵营,准备编队赶赴恕州。

乌存听说陈纪住在城北别院身边还有几十个武士,又与带着手令和名册的陈先义马不停蹄往城北别院跑。他俩带兵进门时,陈纪的武士们还蹲在廊下,一条长绳捆着右臂,个个垂头丧气。

乌存:“……”

陈先义也脸色复杂:“那就先点名吧。”

陈纪闻声出来时,那几十个武士都已经被重新登记了籍册,划归营卫。

“义弟。”陈纪看着煌煌燎天的火光,烧得院子里宛如白昼,“乌存?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先义上前施礼,拿出田安民手书加印的文函,说:“奉东楼田先生之命,接手纪郎府上防务。请纪郎过目。”他将盖了大印的文函递出,“郎主回函之前,纪郎暂且府中禁足,不得出入。”

陈纪彻底惊呆了。

下人举来灯火,他匆促看了田安民的手令一眼,心情特别复杂。

他太小看陈丛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陈丛能够完全控制府卫,能够影响东楼决断。

陈丛小试牛刀,看似不过拿住了他的麾下护卫,展现出来的实力却使人刮目相看。

——这代表着年仅八岁的陈丛,可以完全控制住相州的形势!陈丛想调遣府卫,乌存与司徒囚皆俯首待命,陈丛要东楼手令,田安民马上就给他写一份!

早知道陈丛不声不响就有如此威势,他还去杀陈利灭口做什么?

陈先义与乌存带兵来拿人,美其名曰“换防”,“保护纪郎”,谢青鹤压根儿就没出现。

得知家中的护卫已经被编入营卫送去兵营,陈纪原本也不敢与府卫抗衡,这会儿倔强的心思就更淡了,廊下几个武士都抬头看他,他也没什么表示。

守在廊下的常朝闻声出来,向陈先义与乌存求情:“这几个伤者都是小郎君亲手救治,这时候若送去城外兵营,车马颠簸之下,动了伤处,必死无疑——都是小郎君亲手施救!”

乌存看了陈先义一眼,陈先义点点头。

“暂时安置在城中。”乌存也不肯让伤兵留在陈纪身边,专门让人把伤者运了出去。

已经被安置在门外的闻三遥遥朝常朝拱手致谢。

陈先义上前躬身:“已然惊扰纪郎安寝,不如就此起行往家中安置吧?”

陈纪回头看了一眼,常夫人的寝室连灯都没有点,漆黑一片,似乎根本不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她还在沉睡。他沉默着走了一步,突然又回头,说:“去请夫人。”

谢青鹤给田安民的手书只嘱咐软禁陈纪,田安民的手令也只提到了陈纪一个人。

轮到陈先义与乌存执行时,就存在几分暧昧:是不是要把常夫人一起软禁?说起来,禁也可以,不禁也可以。如果陈纪不生枝节就那么出门,常夫人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别院里。

然而,陈纪并没有放过常夫人。

漆黑的屋内,常夫人衣衫整齐,仆妇也都安静地守在各处,都没有休息。

伏传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也私底下向常夫人透了风。

听见陈纪那一句“去请夫人”,常夫人低头一笑,带了些自嘲。

她对伏传说:“你说得对。我与他,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彼此敬重,连最初的互相保全都没有了。他呀,十年前,他是肯为我舍命的郎君。如今……再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