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困兽之笼(第2/3页)

半夏坐在凌冬身边,听着这位夫人絮絮说着话。

凌冬的一只手在桌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凌冬的手很凉,微微用力的握住了她,似乎想要从她的手心里汲取一点热度。

在凌冬握住自己的那一刻,半夏突然有一种错觉。

觉得端坐在自己眼前的那位母亲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间屋子看起来也十分不对劲。

明明是豪华舒适的屋子,屋里的女主人衣着贵气,举止优雅,背衬着窗外模糊的远山。

半夏却无端觉得,视线的角落里不知道从哪儿起了黑色的烟雾。

屋子角角落落的阴影中,似乎淅淅索索爬动着无名的黑影。

一个错眼不见,黑色的荆棘就顺着那位周女士质地昂贵的衣物攀爬上来,使她那张秀美的脸都变得扭曲而丑陋。

可是半夏眨眨眼,却发现一切恢复了正常,刚刚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什么怪物黑藤?凌冬的养母不是端庄得体地坐在她们的面前吗?

无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小冬啊。”那位周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抚了抚系在脖颈上的丝巾,雪白的手腕从衣袖里露出了一小截,“小冬你还是回家来吧?你不在了,你爸爸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妈妈在这个家几乎待不下去了。”

半夏的眼睛睁大了,她清晰地看见,眼前这位夫人露出袖口的一小截手腕上,有着数条深紫色的淤青。

那不太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伤痕,只能是他人暴力伤害留下的痕迹。

半夏细细打量那位夫人,发现她有不少不太对劲的地方。

比如她微微移动身体时,似有不便之处,所以她坐在沙发里,一直不怎么举动。

还比如她在家里还在脖子上系着丝巾。在她伸手轻轻抚摸的脖颈的时候,丝巾下露出了一点触目惊心的指痕。

凌冬的眼睫垂下去,“爸爸还是老样子吗?”

“自从你……之后,家里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很糟糕,”周夫人的声音低下去,“你爸爸曾经贸然签的那些合同都陪了违约。家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你爸爸的脾气也变得更恶劣了。”

“他每天在外面鬼混,回来还时不时冲我发脾气。”表面光鲜亮丽的夫人,开始有些控制不住地搓着手指,声音低沉得压抑,“这样的日子,我真得过不下去了。”

“妈妈,其实你也可以离开这个家。离开父亲。”凌冬看着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请一位离婚律师来和爸爸谈谈。”

周夫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似乎想不到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居然会说出劝自己离婚的话。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是她自己在控诉着生活有多么不幸,“离开你爸爸?”她茫然道,“小冬你怎么会这样说?我都这个年纪了,离开你爸爸,我要怎么生活?”

“妈妈,”凌冬缓和着语气慢慢说,“你有手有脚,是一个独立的人。离开爸爸,当然也可以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身边没有多少钱,而且我什么也不会。”周夫人开始摇起头来,“不不不,我不想离开你爸爸。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狐狸精,来做凌夫人的位置。”

“小冬,只要你回家来,我们家就会和从前一样,慢慢地变好。”周蔓瑶从桌子那一边伸过手来,握住了凌冬的手,“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你一直是一个乖孩子,你答应过会帮助妈妈的对不对?”

周蔓瑶的手很白,握在凌冬同样雪白的手上。

凌冬的手背在那一瞬间蔓延起黑色的鳞片,双瞳变成了金色。

周蔓瑶尖细地“哎呀”了一声,好像碰到什么恶心的事物一般,飞快地甩掉了凌冬布满黑色鳞片的手,身体向后躲去,缩进颜色深厚的皮质沙发里。

半夏看到这一刻,心底不可抑制地怒了。

她本来就特别腻歪周蔓瑶这样类型的女人。

菟丝花,寄生树。明明是一个完整的人,偏偏自己把自己变成没有筋骨的藤蔓。

柔弱无骨,浮萍无依,经不起一丝风雨,若不依附在他人身上,就无法生活下去。

偏偏这个世界这样的人还很多,眼前这一位更是将凌冬从小养大的养母。

最开始半夏也只能耐着性子,安静地坐在这里听她诉苦。

直到看见她像是嫌弃什么怪物一样甩开自己孩子的手。半夏心底压抑的火气才猛一下爆了。

她哗一声拉开椅子站起来。

自己放在手心里捧着喜欢的小莲。那样温柔细心,惊才绝艳的学长,却被他自己的母亲嫌弃成这样。

然而身边的凌冬拉住了她。

凌冬拉住半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金色的瞳孔收了起来,把自己布着黑色鳞甲的手背留给半夏把玩。

“没事,我自己处理。你再等我一会就好。”他凑在半夏耳边,轻声这样说。

那声音像夏日里流过山涧的泉水,舒缓而清透。卷过半夏的耳边酥酥麻麻的,让半夏这个音控一时被迷惑了心神,忘记了生气。

“我今天来,是想带半夏让妈妈见见。”凌冬握着半夏的手,转头看向自己一脸惊惧的母亲,“告诉妈妈这是我……是我想要共渡一生,想要组建家庭的人。”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俊美的面容泛起一点微红,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

“还有,想和妈妈说一声。以后这里,我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话,凌冬牵起半夏的手,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细细的抽泣声。

“你……你不管妈妈了吗?”坐在沙发里的周蔓瑶声音凄苦,眼里噙着泪水,“小冬,你小时候答应过会帮助妈妈,会报答妈妈的。”

门边的凌冬不由停下了脚步,半夏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说实话,半夏觉得自己宁可面对一个暴躁强大的敌人,也不愿被这样性格扭曲的女性缠上。

她仿佛把自己陷在这栋华美而昏暗的屋子里。

柔弱无助,近况堪忧,楚楚可怜。自己被捆住了,还用荆棘一样的道德藤蔓束缚伤害着自己身边的人。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天长日久地缠绕得令人窒息。

学长那样温柔的人,竟然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站在门边的凌冬,双眸映着透窗而来的山色。

他温柔而安定,在这样的控诉指责的哭腔里,眸中微微露出一点悲哀的神色,却终究没有一丝晦暗不安。

“妈妈,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怪物。”

“如果自己不愿意走牢笼,无论别人怎么想拉你都没用,只能永远地困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