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界编号:1

“生财有大道。”

皂隶高声喊了三遍, 郑照取下号舍里充当桌子的木板,与坐着的木板拼到一起,搭建起简易的床。别说, 考场安静至极, 真挺适合睡觉的。

皂隶来回巡视, 瞪着眼睛看这个书生解开外袍铺在床上。可这是会试啊!你为什么摆出一副我是来睡觉的样子啊!

会试规矩多到繁琐, 其中有一条就是皂隶不能随意说话, 除非发现作弊或者考生有事询问。看见别人家都在奋笔疾书, 他只能又高喊了一句:“生财有大道。”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还嘹亮。

话音未落, 他就看着那个考生捂着耳朵转过身子,然后埋头接着睡。

哈?

吵到你了,对不起?

皂隶气得翻白眼,罢了, 这估计是个不学无术来混恩科的。他见多了这种人, 不考白不考, 万一考上了呢,下次绝不再浪费自己的好心了。

郑照睡得很熟, 号舍太小, 要蜷缩着睡, 醒来腿有些麻。他看了眼天色,已经正午。他来的时候才四更天, 成千上万的考生聚在贡院大门前,手提着灯笼如星河,皆盼望此朝鲤鱼跃龙门。

大梁有数百万读书人, 从启蒙开始到成为童生,再到秀才举人,寒窗苦读十几年,更有甚者几十年,为的就是这场考试,考中进士,当官成为人上人,带着整个家族跨越藩篱往上流动。科举好,好在使草野寒酸登进有路,不假凭藉,可致公卿。

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有白发童生,皓首穷经,困死在考场一辈子。

值得吗?

无数读书人依然义无反顾,前赴后继。

郑照打了个哈欠,看向地上摆着纸,这是进门的领的,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都由礼部印制。会试一共分三场,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今天是首场,一共有七道题。第一题就是生财有大道,他看向皂隶发过来的其他考题,然后冲着背对着他的皂隶喊道:“这位兄台,能否转身过来一下?”

皂隶听见他醒了,但不想理他,此时听见考生喊他,黑着脸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郑照拿着一尺见方的纸说道:“题错了,郑伯突出奔蔡,这是春秋题,我的本经是诗经。”

皂隶不识字,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要把他支开好作弊?但考生提出来,他也只能去找学官换题。

“兄弟,帮我看一会儿。”他对旁边旁边的皂隶说道,“看仔细点,”

皂隶说完从郑照手里结果考题就出去找学官,不久后又拿着一张纸回来,他红着脸小声说道:“对不起,俺拿错了。”

一则小插曲。

郑照把木板归位,开始磨墨。第一道题是生财有大道,写过的那篇文章他记得清清楚楚,仇北英老先生的改动也能一字不落的复述。可是写过了的东西,再写一遍一模一样的有什么意思?他提笔斟酌,然后在草卷上重写了一篇。比之前的那篇好,但不如仇北英老先生改过的那篇。

还可以更好,他放下笔对门口的皂隶说道:“这位兄台,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皂隶因为拿错题的事情对他有几分愧疚之情,见他此时有事,便和颜悦色的走过来问道:“什么忙?”

郑照指着号舍檐下的炉子说道:“帮忙生个火,热下带来的虾饼,顺便煮个粥。”

皂隶一听,气得又翻白眼,他是监考,不是下仆,还热虾饼煮个粥?人家都吃干粮!他对郑照那点愧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气归气,他还是帮忙把火炉生了,虾饼热了,粥煮了。

他看得出来这是个大少爷,要是自己不帮忙,这三天得饿死在这。

“我带了油。”郑照叫住想要直接把虾饼放进瓦钵皂隶,“虾饼须用香油灼透。”

这半月住在余光笃负伤,他家虾饼做得极好。生虾肉,葱盐、花椒、甜酒脚少许,加水和面,香油灼透。

皂隶忍耐着把那小瓷瓶里的油倒进瓦钵,然后把成形的生虾饼放进去煎。

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皂隶咽了口水,闻着真香呐。

其余号舍的考生也闻到了这香气,恶狠狠的啃着自己的干粮,看向郑照的眼睛都冒着绿光。

他这到底是来考试,还是来过向往的生活?

虾饼一共就四个,很快就煎好了。皂隶把虾饼放进碗里,又蹲下去吭哧吭哧的煮粥。

“兄台,趁热吃才好。”郑照把三个虾饼夹到了另一个碗里。

皂隶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置信,他接过碗,碗里三个虾饼金灿灿的,咬了一口,又烫又鲜,真香。

大少爷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人还不错。

郑照吃了半个虾饼,有些腻了,便趴在桌子上看皂隶一脸满足的边吃边煮粥。

米都是今早淘好带来的,量也与瓦钵相当,只须加满水便好。雪白的米在瓦钵里慢慢的煮,发出咕嘟咕嘟的沸响。

吃粥为了配酱菜,酱菜是郑炼昨晚派人送来的。

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无论荤粥还是甜粥,都需要精心调配,否则还不如白粥。

郑照喝了一口熬好的白粥,浑身暖洋洋的。他放下碗,提起笔,洋洋洒洒五百字。

仇北英老爷子已经帮他重理过一次章法脉络,同样的题目,他自然也能重新梳理串联一遍。甚至他感觉到,有过这遍后,其余六道题他也能按照这个方法作文。

第一天他只写好两篇文章,第二天他写好了五篇文章。第三天检查誊真,听见木铎声响,郑照立马让皂隶带自己去交卷,受卷官收卷检查一遍,把卷子交给弥封官,然后发给他一个木牌,这是允许他离开考场。

走出贡院,竟然听到了翠安的声音。

“少爷,这边。”

郑照看向声音处,她站在一辆马车边上。郑照连忙往马车那边走,卫昀恒和余光笃的仆人却都围了过来,他说道:“且等一会儿,他们马上就出来了。”说完他走到马车前,一双素手撩开帘子,果然是拂娘。

“我的儿啊,快进来喝完银耳莲子汤。”拂娘心疼的打量着他,“家里我已经让人烧水了,先忍忍,回去就沐浴休息。”

郑照上了马车,发现醇娘也在。醇娘笑道:“姨妈在家里很担心表哥,”

拂娘拉着郑照的说道:“我好久没出过门,虽然去了临清,下了船就进了院子,醇娘不放心,陪我出来的。”

郑照道:“姨娘该时常出来散散心。”

拂娘摇头道:“出来也没意思,在家养养花,做个绣活挺好,还有醇娘配着说话。”

“少爷!”郑照听声音耳熟,看向马车外,却是卫昀恒也出来了。押对了一道题,他们三个这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