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编号:1

十一月初,临清还没有受到北风摧残,阳光洒落在山间,令人感到舒适懒散。

翼然亭里,卫昀恒放下一杯酒,曲水流觞,与友人作诗。

“斋长,你离开京城后发生了几件大事。”因为卫昀恒要成亲,国子监率性堂的学子们也都纷纷请假来到了临清。

同学同年都是日后步入官场的重要人脉,何况卫昀恒每试都名列前茅,乡试定然十拿九稳。

卫昀恒道:“我离开京城快一个月了,都有什么事发生?”

蓝衣学子道:“斋长想先听正事还是闲事?”

卫昀恒道:“先说正事。”

“正事是陛下要在朝阳公主成婚时,大赦天下,并且召开恩科。”蓝衣学子道。

“皇上的确爱重公主啊……”卫昀恒感叹了一句后问道,“我离开时,京中风传皇上正为朝阳公主选婿,眼下可是已选定?”

刚问完他就摇摇头,又说道:“驸马是谁与我们无关,公主婚期可有定下来?”

旁边有个学子听见他们谈话,插嘴道:“长风兄可是醉了?驸马没有选定,怎么合八字定婚期?”

长风,是卫昀恒的字。比起昀恒这个平庸的名字,长风二字显得辽阔雄浑许多,还带了些少年人的轻狂。

蓝衣学子道:“驸马多半选中了平南王世子,婚期定在明年正月。”

卫昀恒道:“乡试在明年八月,会试后年二年,如若皇上加开恩科,应该是在明年二月举行一次会试。”

蓝衣子弟道:“陛下未有明旨,但这消息已在国子监传遍,还没给外面漏口风,斋长身在临清不知也是正常的。”

加开的恩科,国子监学生有特权,可以直接下场,不用等乡试中举后才能考试。

无论能不能考上,大家都会去考考,万一考上了呢呢?再者,没考上他们也没有损失,就当攒经验。

郑照拿着帖子进诗会的时候,大家都在互相厮见,相熟认识叙些旧交情。

哪个同年,哪个同学,哪个是嫖过同一个妓子的同靴兄弟。

郑照站了会儿,谁都不认识他,他也不想认识谁,便往亭子边上去了。诸生谈论如过眼云烟,他十分思念自己僻静无人打扰的书房,还可以躺着看书。

“余兄,酒停在你面前了。”

郑照看向身边,一个斜靠着树的青年伸手想要拿起酒杯。他身子不动,手伸了两三次,都没有够到,但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这简直可用惫懒来形容了。

坐直是很累的,风度翩翩都是硬熬的。

郑照欣赏的看着青年,不觉身姿也变得懒散,那样看起来真得很舒服。他捡了个树枝,蘸了溪水在地上写字。

先从楷书开始,提腕运笔。

“余兄,你怎么了?”溪水对岸的人边问边往这边看,显然他觉得“余兄”此时的表现与往常有异。

余兄连忙道:“无事,无事。”

“余光笃做不出来诗就把酒喝了吧,你不善诗文我们都知道,等你写完长风兄都喜得贵子了。”几个亭子上的人起哄道。

余光笃涨红了脸,他看着溪水上的酒,又伸手够了一次,这回他上身离开了树,头却依旧没动,紧紧贴着树。

“诗不作,酒不喝,光笃兄莫不是要赖账?”那几个人越说声音越高,余光笃的脸也越红,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哎,都别难为光笃兄,他上回在平康坊行酒令输得都快哭了。”有人明着劝阻,暗着嘲讽,引得周围轰然大笑。

更多人一直不说话,作壁上观。

余光笃听着众人哄笑声,闭着眼喊道:“酒没停在我面前!”

溪水天然,学子分散在岸边,这段曲折处这有余光笃和郑照在,那几人都离得远,听见余光笃的话不禁愣了一下,然后齐齐看向郑照。

郑照一瞬间就成了众人目光焦点,树枝还在手里,有些尴尬。他看向余光笃,发现余光笃也在看他,目光充满恳求,但头还是没离开树。

“酒是我的。”

郑照手指轻轻拨弄溪水,酒杯流动,他俯身伸手从溪水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动作细微且自然,没人发现异样。

“郑兄?”卫昀恒在亭子里观察着这场不算新鲜的闹剧,却没想到看见一个拒绝了赴诗会的人。

“几日未见,卫兄的印鉴可刻好了?”郑照把酒杯交给小厮,用溪水洗净手。

卫昀恒道:“三日天前刚送来,多谢郑兄割爱了。”

郑照闻言算了算,三日前卫昀恒的印刻好了,那他的印也就在今明两天会送上门来。

他这样想着就开心起了,嘴角上扬,随口说道:“宝剑赠英雄,好印配君子。”

“不敢当,不敢当。”卫昀恒谦虚了两句,便对众人,“这位是郑照郑公子。”

“郑照?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也耳熟,像是听过几次,难道是庆公眉的郑三公子?”

“估计是,我听说郑三公子离京了,害得平康坊无数佳人断肠。”

诸生七嘴八舌的议论,越说越荒唐。

庆公眉他还知道,佳人断肠是什么玩意?

郑照无奈起身,拱手道:“在下郑照,各位有礼了。”

“郑公子你这眉画起来可太累,我这双手给拙荆画完眉真是抖得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郑公子你离开京城后平康坊的佳人们都以泪洗面,还编了好几只曲子呢,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尽管郑照一脸冷漠,还是不断有人过来寒暄,他被众学子围在中间,进退不得,只能与人周旋,却越来越困惑。

京城到底怎么传的他?

“古来今来都说男儿薄幸,郑兄为了心悦之人,甘愿放弃富贵荣华,离开京城到临清,真是有情有义。只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莫要太信章台柳啊。”有个青年苦口婆心的说道

郑照终于听懂了。

刚开始画眉是为了试眉黛,后来画眉是因为既然画了眉就要画好眉,纯粹追求美。

可他从来只给郑蔷一个人画过眉毛,这到底是怎么传成他和醇娘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画眉为乐,结果被兄长发现,父亲逼他断绝来往,他却为情出走的?

难道就因为他娘是个从良花魁,他是个外室子被接回国公府,画了个眉流传出来,然后赎了个妓子离开京城?

我不是,我没有……

谣言可谓。

卫昀恒见此情形也颇为惊奇,他离开京城得早,还不知道庆公眉风靡京城之事,不过听了一会儿就知道庆公眉是何故事了。

少年足风流,与人画眉。

只是他与愉娘相好时,在高阳楼见过醇娘几回,听不起眼的一个小妓子,天天低着头,也不像有情郎的样子。

“郑兄,原来如此多情。”卫昀恒笑道,“之前我见郑兄冷若冰霜,还以为本性如此,如今想来,那田黄石我横刀夺君所爱真的太过分,在下再谢郑兄一次。”说完他又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