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等的怪物...)

不介意归不介意,尴尬却还是尴尬,好在这时候敲门声又响,来的是回来的何霄,适时地解救了这气氛。

何霄是周到且上道的,还没忘了买支体温计。

席樾被围观着,不乏抗拒的情绪,但两个小朋友都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且他前一分钟还给了黄希言难堪。

也就接了电子体温计。

不过三十秒,“嘀”地响一声,他取出体温计,自己还没看,先被黄希言抢去了。

两个小朋友脑袋凑一起研究,一个说:“37.9。”

另一个说:“烧得蛮严重的。”

黄希言便就拿了方才顺手放在书桌一角的杯子,又哒哒哒地往厨房去了。

一会儿,端了杯水过来,递到他手里。再把何霄手里装药的袋子拿过来,照着说明书,一粒粒地都给他掰好了,一把递给他。

席樾低声说了句谢谢,张开手掌,接了那一把药。

何霄突然的有点不是滋味。

羡慕生病的人。

席樾服过药,在黄希言的强烈要求之下,起身到隔壁卧室床上躺下休息。

黄希言替他关了灯和门,一片黑暗里,他听见门外两人在商量。

何霄说:“要不要我在这儿看着他。”

黄希言说:“我有备用钥匙。我回楼下洗漱一下,等会儿睡觉之前再上楼来看看,如果烧没退就再说。”

何霄说:“那行,你有事随时给我发微信。”

黄希言说:“应该没事的,你早点休息吧。”

何霄说:“我反正睡得晚……”

渐渐的,药效上来,席樾觉得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进到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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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希言下楼回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吹干头发,抱着笔记本电脑做了些资料整理的工作,再看时间,要到十二点了,便拿上席樾家的备用钥匙,上楼去看看情况。

进了屋,没开卧室灯,借由客厅里投进去的灯光,她走到床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席樾的额头。感觉好像没那么烫了。

不肯定,于是把体温计拿了过来。

测量结果出来,她身体往旁边歪了歪,借外头的灯光看,37.5℃,确实退了一点。

她给席樾掖了一下被角,起身带上门,下楼。

早上六点没到,黄希言就醒了。

还是记挂着楼上的病号,没洗漱,靸着拖鞋就去了楼上。

席樾卧室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她走过去将其扯开一线,外头天色已是大亮,玻璃窗外,楼下是尚还没热闹起来的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开了大半,等待迎客。

黄希言再给席樾量了量体温,烧已经退下去了。

她莫名松口气,将体温计搁在一旁床头柜上,蹲在床边,给张姐和何霄分别发了条微信。

太早了,两人可能都还没起,没回她的消息。

回楼下洗漱过,黄希言下楼去买早餐。

等将早餐提上楼,开了席樾家的门,进门一看,席樾人不在卧室里了,拐个弯才发现,浴室门关着,里头有水声。

黄希言去厨房把水烧上,到餐厅的椅子上坐下,始终注意浴室里的动静,好怕听见他摔倒的声音。

所幸,没一会儿水声停了,席樾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黄希言没预料到席樾只穿着短裤,尴尬了一下,立即别过头去,说:“帮你买了早餐。”

席樾也是没预料到家里有人,才这么出来的,也尴尬了一下,“嗯”了一声,赶紧往卧室去。

黄希言将早餐分成两份,片刻,席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一件黑色T恤,腿上是同样颜色的长裤。

他提着椅背,将餐桌椅往外挪了挪,坐下,从黄希言手里接过一个馒头。

黄希言看他一眼,指着餐厅飘窗上拉起的窗帘,“这个,我能拉开吗?”

席樾点头。

黄希言征得了的统一,起身一把将窗帘扯开。

清晨的日光,流水一样淌进来,整个餐厅一霎亮亮堂堂。

席樾不由地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方睁开眼。

好似不过瘾,黄希言又指一指阳台,“那边呢……”

席樾又点点头。

席樾目光跟随过去。

她脚步轻快地跑到窗前,微微向前探身,扬手,将深灰色的遮光窗帘一把拉到了底。

一瞬间,他直观地看见了丁达尔现象,浅橙色光线里微荡着金色的浮尘。

她在阳光里浴了一会儿,方才走过来,眼里溢出喜悦。

席樾手里还捏着那个馒头,完全没动,目光定在了她脸上。

他被微湿黑发衬托得肤色更白,病容明显,唯独眼睛是同样黑白分明的清澈。

黄希言好少在他这个年纪的人身上,看见这样不带一点浑浊的眼睛,突然的不自在,喂进嘴里的馒头都难以咽下去,笑了笑,问:“怎么啦?”

席樾一霎便低下头,手指将馒头撕成块,送到嘴里,一面低声说:“昨天,对不起。”

黄希言笑着摇摇头。

席樾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饿过了头,没觉得有什么,半碗稀饭下肚,补充了碳水,才觉得四肢渐渐有了力气。

黄希言把放在茶几上的小塑料袋拿过来,解开看了看,说:“你烧已经退了,是不是不用再吃退烧药。我们给你买的是感冒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席樾告诉她,他自己判断,可能是肠胃炎。

“不要自己判断,你是画家不是医生。”黄希言起身,催促道,“你赶紧吃完,去医院看一下。”

席樾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黄希言愣了下。

她实在太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完全没有错过席樾这一闪即逝的微表情。她立即笑了笑,垂下目光,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席樾一愣,“没有,我只是……”

黄希言还是笑着的,低着头,将手里的塑料袋子系了又解,解了又系,片刻,松了手,抬头看他一眼,笑说:“既然你已经退烧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最好,我只是说,最好,你去看一下医生比较保险。”

说着,她便将自己面前装馒头的小塑料袋,和没喝完的豆浆一收,拖开了椅子,往外走。

席樾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起身,绕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贴着她手臂皮肤上的指腹是冰凉的,让她不由地停下脚步。

席樾低头看着她,斟酌字句的困扰表情,“我没有觉得你多管闲事。以后,有机会的话……”

“有机会的话?”

席樾沉默许久,叹一口气,抬起手掌按住额头,头发自指缝间垂落,遮住了表情,“抱歉。你回去吧。谢谢你,药,还有……”

黄希言站着没有动。

她自修成才,好小就会读人情绪,不难体会此刻席樾的矛盾,他不是排拒她,是一种无从说起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