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勾栏(第3/4页)

杨继宗听了一惊,忙问:“什么花头?”

周红蝶态度更加神秘道:“李惜儿说她怀了身孕,其实都是我们教坊司的长官晋荣和钟鼓司的太监陈义出的主意,还买通了御医,其实都是假造的。”

杨继宗真是闻所未闻,“这样也行?这可不是欺君的大罪!”

“要搁在朝廷里,这也许就是欺君之罪。可在我们勾栏行里,这却也是抓孤老的常用手段,自有一套法子,就不跟二位细说了。”

徐贯显然也觉此事匪夷所思,问道:“这事瞒得一时,将来可怎么收场?”

“不是说了,我们行里自有办法收场。可这一次,也是惜儿姐姐流年不利,也不知道是宫里哪边的势力,想是不愿意让个教坊司里唱曲的怀上龙胎,就在年前给她使了手段。”

杨继宗与徐贯几乎同时问道:“什么手段?”

周红蝶面色虽然严峻,却不由透出几分幸灾乐祸,“听说是有人给她下了毒。但毒得不重,难受了两天就好了,后来找行家问了才知道,那毒是只为堕胎的,并不要命——这么说,又算她有点运气了。”

杨继宗联想到吕大相的案子,暗想道:虽然不知那用毒堕胎与要毒死李惜儿的是不是一伙人,但这个李惜儿能在阴毒的宫廷倾轧中保住性命,还真是有些运气。

董芳儿刚才一直瞪着眼听周红蝶讲这些宫中秘闻,也是感到十分新奇,此时见两位公子都突然沉思不语,才对周红蝶说:“红蝶姐,你看你净说些不着调的事,没的扫了两位公子的兴。”忙把琵琶递过去,“快快唱个成套的,给公子们赔罪。”

周红蝶也知不宜再说,便道:“我来抓筝吧。”才走到一边放筝的案前坐了,引商刻羽,一面拨弦一面唱起来:

春闺梦好,奈觉来心情,向人难学。锦屏斜靠,尚离魂脉脉难招。游丝万丈天外飞,落絮千团风里飘。似恁这般愁,着甚相熬。

自春来到春衰老,帘垂白昼,门掩清宵。闲庭杳杳,空堂悄悄,此情除是春知道。寂寥,唾窗纱缕两三条。

无心绣作,空闲却金剪刀。眉蹙吴山翠,眼横秋水娇。正心焦,梅香低报,报道晚妆楼外月儿高。[6]

果然声情并茂,技艺又非董芳儿可比。

看看过了未正时刻[7],几人已有些倦意,正要收拾了残席,门外却来报说:“菲儿回来了。”

又过了片刻,董菲儿才从外面进到屋里,先拜见了杨继宗二人:“王御史家里一时脱不开身,让两位公子久等了,告罪告罪。”

于是又有丫鬟重新收拾桌案,布置酒菜,几人重又坐下喝酒。

徐贯道:“我有一位做首饰生意的朋友,前些日子送了我几支簪子,今日带过来想要送给几位姐姐。虽然是薄礼不成敬意,姐姐们一定要收下。”说着从袖中拿出几支簪子,杨继宗从旁一看,那三支簪子都是一模一样,由青玉雕成,头上是一只镂空的凤凰。

杨继宗见徐贯还带着这样的礼物,心中不由又是一惊:这三支玉簪的雕花款式与宝儿的那支并不相像,可如果一个工匠只听人口中描述并没见过实物或是图样,宝儿那支玉簪的副本很可能就会被做成这样。徐贯以这样的玉簪送礼,一定是为了钓出董菲儿收到的那支,令其现身。如此说来他则对此事早有准备,甚至早上的匿名帖都可能是出自其手。他此时不避行迹说明他不想对自己不利,应该也是想要帮自己尽快找回宝儿,至于他的消息来源和这么做的背后目的,一时也没有工夫细想了。

三个姑娘各自拿了一支玉簪细看,董芳儿果然入套说:“姐姐你看,这簪儿与你前天得的那支倒有些挂相儿。”

董菲儿却沉得住气,只把那玉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并不搭妹妹的茬儿。

倒是周红蝶只把那玉簪看了几眼就放在桌上,冷笑道:“我还当两位公子真是慕着我妹子的艳名儿来的,也说笑了一晌午了,没承想竟又是为了那支簪子来的!”

徐贯见想法被人戳穿,不免有些尴尬,“慕三位芳名是真,这簪子只是……”

杨继宗却觉得事已至此不如明说,就起身向三个姑娘郑重施礼道:“此事与元一兄无关。实是在下一位极好的朋友家里走失了一个女孩,大家十分着急,听人说菲儿姑娘这里近日得到一支玉簪,与那女孩身上的东西有些相像,故而才来到这里探问。此事烦渎几位姑娘,还望恕罪。”

周红蝶听杨继宗这样说,又道:“也不是我们多心,为了这个簪子,昨日已经碰到过一起子来看的人了。倒要问问杨公子,你们走失的那女孩的簪子是个什么模样?”

“也是一支青玉凤头簪,样式却与这三支不同。因她年纪小不能簪头发,那簪子是用金链系了挂在胸前,与通常玉簪不同。”

董菲儿这才发话:“这么说倒是有几分像了。”又看看周红蝶,见她微微颔首,才说,“既然两位公子大佬远来到这里,又是人命关天,我就拿出来给公子们看看。”说罢出门去取玉簪。

周红蝶道:“那簪子是前天菲儿一位相好送给她的,只说是随手得的物件,看着好玩才送了她。也是该着,那天晚上到一家府里唱曲,教坊中去的有好几个,不知怎么说起来,因都没见过拿簪子当挂件的,菲儿就拿出来让几个姐妹看,一时间座上喝酒的爷们也见到了。不想昨日就来了两个市井的混混,吃了酒就问起簪子的事。问他们那簪子的来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看,闹得不欢而散。也不知两位公子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杨继宗看看徐贯,徐贯却假作懵懂没有反应,只得说:“此事瓜葛甚多,一时也说不清楚,过几日这件事了了,我一定再来赔礼说明一切情况。”

董菲儿已经拿来了玉簪,杨继宗一看,果然就是宝儿所戴,急忙道:“正是这个簪子。请问姑娘,这簪子是何人送的?”见董菲儿面红耳赤不愿回答,又说道,“在下也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此事关系那女孩的性命,还望指教!”

董菲儿脸憋得通红,低头磨蹭半晌,才喃喃道:“是那白玉堂给我的。”

周红蝶在一旁倒笑了,“我倒是头一回知道,那白玉堂还有这么个响亮名字。”又转向杨继宗道,“也不怪我这妹子害臊,那白玉堂是菲儿的恩客,却既非官宦又非士子,是在京中开店的商客。因他一向对妹子极好,人也生得堂堂正正,菲儿对他反倒比那些官宦子弟更加亲近,就连那股子羊膻气也不在乎了。”

杨继宗听了却是一怔,“这么说,白玉堂在京城开的店铺却是羊肉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