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道之择(第3/5页)

烟火燎庭,勾弯弧深,绯红战袍的骑士排开状似一轮血色新月,威威煞气中,带着一股霸道而又凶残的神秘和美丽。

我立马丘上,静静望着下面相峙紧张的形势。

丘下,齐军禁卫皆着黑甲玄氅,长剑出鞘,横臂而持,五百道冰凉的银光映着腾腾燃烧的焰火红芒,犀利的锋刃泛着艳绝的色彩,耀得人刺目疼痛。齐宫禁卫素来都是虎狼之辈,皆由各军中军功佼佼者擢升提上,是以这五百人的战斗力,并不下五千之众。

我不识景姑浮,但看梁军的阵仗,便料想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孤身立于阵前,手执一柄诡异而又凶狠雪色狼牙剑的虬髯将军便是传言中嗜杀残毒的战魔景姑浮。心念此,我凝了眸,正待细细瞧他的模样时,他却立即挥剑斩夜风,下令进攻。

一声怪啸惊破夜下静籁,鬼马变动,新月刹那圆似满月,滚袭而来时,铁蹄重踏溪流,虽前进迅驰,阵法却犹自轮转汹涌,晶莹的水光在火把下四起溅散,翩然的美丽中夹杂着嗜血之疯狂,战法如此怪异,莫言亲眼所见,便是听说,也绝不信。

我抿紧了唇瞧着,虽心慌手颤,却一刻也不敢失神眨眼,只在心中暗道:但愿我计算没错。

丘下,陡然有一抹银色闪电凌厉劈过那轮圆月,长剑荡如长风掠过,银芒孤闪,杀开一道裂缝后,玄甲如波,那五百禁卫紧跟在他身后冲入了圆月中央。

搏斗声激起,厮杀甚烈。

战前出发时,我和无颜说过,要破偃月阵,必要先在鬼马杀敌之前,抢先一步冲入其阵形之中,方能寻求破解之法,不然,只有受偃月阵变轮旋之宰割而无还手之力。

此刻,他果然是听从我的话了。

我舒口气,但瞧着梁军骑士面色顿慌,与我军短兵交接时,阵法变幻一瞬不再灵活,几十红甲骑士惨叫落马,被踏马蹄下。

“换阵!”景姑浮舞动狼牙剑大声一喝,鬼马立刻退后三丈,顷刻圆月不见,新月不再,月消,诸人散开似繁星排列。

阵中刹那有喊叫声出,我瞥眸,心中揪起,几名玄甲禁卫莫名落马,未待反应便被敌人弯刀砍去了首级。

“月消天地后冲,云主四角,冲敌难当之,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三军莫当,”我喃喃思索,想起前夜在行辕中看到的斗转星移的天象,再望了望眼前阵仗,心念猛然一动,不由得高声道,“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先破其东南巽居!”

禁卫们闻言迅速反应过来,银色战衣冲在最前方,剑挑东南,冷锋横扫而过,那一侧鬼马骑士齐断右腿,哀号声大盛。

偃月阵法骤乱。

我大喜,心知已找到破阵之法,一面观察着鬼马骑兵的变动,一面绞尽心思地琢磨破解之道,高声提醒着我军行阵。

“……奇正相生,循环无端;首尾相应、隐显莫测,破其西北乾地,灭其天势!”

禁卫掉头回转,自偃月阵中一路缈风追尘,烈风荡荡,长剑直刺鬼马骑兵的左臂,劈斩。

血气扬洒,偃月阵法破其二。

倏然景姑浮狼牙剑又挥下,阵法变回原先的新月之状,阵弯处如绝顶利刃,鬼马骑兵齐压而下时,锋锐寒人。我扬眉,凝眸正待再出声时,耳畔一声厉啸响起,我惊觉瞥眸,却见眼前有铀光冰凉,正自丘下朝我直直射来。

暗箭短而精悍,速度比寻常之箭更要快三分。

我来不及勒马闪开,只得足蹬马镫,翻身跃起,险险避开那一只暗箭后,心跳顿时失措。

想要暗箭伤我?我怒得瞪眼望向丘下,但见景姑浮抬头望着我,苍老却又不见任何颓倦的面庞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夷光!小心身后!”蓦然无颜一声大吼,银色飞闪如雪雕冲霄,自丘下迅猛扑过来将我按往地上,翻过几翻后,方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回眸,恰瞧见那支冷箭自身后旋转绕飞。

“这……”我结舌,惊呆。

无颜刚才许是也被吓倒了,抱着我站起来,面色青白,目光冰寒:“景氏独门暗器,不见血,不回弦。”

“非要见血?那如何好?”

“无妨。”无颜瞥眸,看向一侧静立的我的坐骑,手掌一挥,白马顿时飞跃而起,挡住空中的暗箭后,长嘶一声,落地,抽搐翻眼,腿未蹬几下便再也不动。

我心疼,低声嗫嚅:“我的马……”

无颜凉了声:“心疼什么,总比人中箭的好。”

我恻然,不再言。

丘上躲箭的功夫,丘下形势已变幻了好几番。我垂眸,本要看阵形变化寻思破解之法道与无颜时,却冷不防又瞧见一只暗箭自丘下射来。这次,暗箭却是悄无声息地射往无颜的身后。

暗箭近已将至身,我大骇,忙伸手狠狠推开无颜,自己正待闪身避开时,一个不及,那箭直刺向了我的胸口,重重一道金属摩擦刺耳声响后,肺腑瞬间似被那箭凶猛的力道震得快要裂碎般的汹涌疼痛。身子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山岩上。

我软软倒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胸口的闹腾,张口,腥甜自口中吐出,妖娆墨红的颜色,沾污了身上的银袍。

“夷光!”无颜跑来抱住我,手指颤微地抚摸着我的鬓角,脸色煞白,责道,“丫头,你傻不傻?”

“才……不傻,”我虚弱地笑,手指费力地抬起点点自己的胸口,“没……大碍,我穿着金丝玉衣,不怕。”

他皱眉,凤眸暗沉得有如浓雾渲染的夜空,只是那眼底偶尔滑过的凶狠狰狞之锋芒,道道锐利,瞧得人不禁寒瑟噤噤。“景姑浮!”他咬牙,俊面突现噬骨之杀意。

我勾手拉过他的脖子,靠近他耳边低声道:“月圆天阵十六,四为风扬,其形如盘旋,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一阵之中,两阵相从,一战一守,破其西南地阵坤门。”一口气言罢,我忍不住咳嗽,胸口起伏,又吐出一口血来,无颜皱眉,忙按住我,道:“别费心了,有没有随身带疗伤的药?先吃药。”

我摇摇头,苦笑:“那雪莲丸既有寒瘴又有疗伤镇毒的药效,如今我肺腑虽伤,但有雪莲清气压着,不碍事的。你且听着,还有一变,月弯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其意渐玄幻,风能鼓物,万物绕焉,阵能为绕,三军惧焉。中外轻重,刚柔之节,彼此虚实,破其东北艮居。”

无颜沉默,一声不应。

我放开他的脖子,推他:“快去!”

“等我。”无颜眸色一变,俯脸在我额角轻轻一吻后,雪袍翻起,银甲闪如白练,直直飞坠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