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离齐去楚(第2/4页)

樊阳点头言“诺”,想了一会儿儿后,忽又问:“若豫侯有命要……”

我挥袖打断他的话,声低而冷:“不许胡猜!豫侯有日月之心,君子之道,即便日后或许有可能因某些事与晋隙难,那他也会堂堂正正与穆侯交涉,断不会用这些背后伤人的阴险之术。”

樊阳笑了,称:“公主所言甚是。”

帐外号角声响,细闻下是歇营之令。巡逻的士兵开始执勤,经过行辕时,有重重黑影压上白色的帐帘。

我一时无话,于是坐下来,斜身靠着椅背,睨眼望着帐侧的地图,若有所思。

樊阳在一旁静默半晌,忽出声问我:“公主,时辰已晚,你要不要用点儿膳?”

我撇唇,不耐烦:“我不爱吃北方的菜肴。”

樊阳笑了几声,伸手指向青玉食案,道:“不是北方的食物。侯爷早上去帝丘城找了会做齐菜的厨子,这些都是特地给你做的膳食。”

我愣了愣,半天,方自齿间挤出一句话:“他早上去帝丘城就是为了这事?”

樊阳眸光闪了闪,神色间陡见恍然。他低了头,嘴角一扯,偷偷地笑:“臣听说公主原本是要嫁给侯爷的。”

我坐直身,看着他,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解释:“臣并非多管闲事,也并非胆大敢过问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过……臣近身侍候侯爷十多年,真的从未见他如此对待过其他任何人。”

这话让我听了胸中憋闷。

良久,我才轻轻“哦”出一声,眉尖深蹙,不是愁,不是哀,不是费思和难解,只是愧疚和心疼,或许,当我侧眸看过食案上那些熟悉而又精致的珍馐时,心中有过一抹能温暖我整个人的感动。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初该是他出现时却不见其踪,今日又何必用心至此。诚意拳拳,徒增了我的烦恼和他的不甘。

我起身走至案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嘴中,细嚼慢咽。骤而味道沁入舌尖,我拧了眉,低眸扫过案上的菜式,心神微摇。

这是,金城宫廷的御厨手艺,怎会突然出现在帝丘?

我侧眸看了樊阳一眼,放下了筷子,手指一动,拿起了放在最外侧的点心。

朱砂雪糕,融着桂子和薄荷的味道,雕成了活灵活现的鸾鸟图案。

我转眸想了想,轻轻一笑,将雪糕递至唇边。

“樊阳,你也吃一块。”白色一闪,我扔了点心过去。

“这个图案?”樊阳捧着手中的点心,惊讶。

我笑看着他:“怎么?”

樊阳摇摇头,眸底光芒晃动,偏偏脸上笑容憨厚非常:“臣是觉得像朱雀。”

我闻言点头,了悟。

鸾鸟,又名朱雀。朱为赤色,似火,南方属火,故四方取象中,朱鸟七宿,位在南。

少时,帝丘山顶南下之道,有银光忽闪如练。

夜寒深重,露水湿衣,我拉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脚下一顿,停在了一处孤峭的岩壁下。一束火把插在微开的石缝间,光不甚亮,但在暗沉一片的天幕下,显得招摇而又易见。

风刮得厉害,火随风动,一时肆虐狂舞得咄咄张扬,长烟散去,一朵烟云;一时那火又凝做了轻轻一线,隐隐约约,似随时要熄灭的微弱。光影起伏,竟将黛青色的岩石映出了魅影侧侧的浮光之色。

“出来吧。”我负手站立,直眸盯着石壁之后。

一语既落,里面有黑影闪出,稳稳停在我面前后,二话不说,俯身就拜。“奴见过公主。”低沉柔媚的声音,微带一丝尖锐的喑哑。

果然是宫中内侍。

“起来吧,”我挥挥衣袖,见他起身站好后,方轻声问道,“那点心是你做的?”

“是奴做的。”内侍抿嘴,轻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庞干净文秀,只是神色间却露出了远超于他年龄的机警和世故。

我看了看他,有点儿不解:“究竟是秦总管派你来的,还是豫侯?”

“奴既是总管的人,也是豫侯手下的密探之一,”内侍低声回禀着,眼帘一垂,尽显聪明的眸子立刻被挡在长长的睫毛下,“豫侯说公主不食晋国的菜,所以让奴跟在你之后北上,侯爷还说到了帝丘第二日必定会有人去城里找能做齐菜的厨子,他让奴趁机混入军营来伺候公主。”

我闻言忍不住笑:“他倒料事如神。”

内侍笑了,伸手自怀里取出两卷锦书递到我面前:“可是奴临行前秦总管也来找过奴,说公主之前嘱咐总管让他北上派人以便随时能联系到公主,总管见奴还算机灵,也命奴跟来,说有要事他会飞鹰传书,让奴想办法将飞鹰带来的帛书交给公主您。这不,我在路上曾收到一卷来自总管的帛书,还未送到公主手里时,今日傍晚却又接到了一卷。总管说过,明黄为急,淡黄为缓。第一封淡黄,奴以为不急,想着慢慢送到公主手里就好,岂知这第二封却是明黄……奴怕万一,只得冒险请公主夜行出来。”

这内侍当真机灵得紧,办事稳妥周全,难怪无颜和秦不思会同时选中他。我接过锦书,笑道:“正该如此,你做得很好。”

“公主夸奖,奴之幸。”

我笑了笑,手指勾动,先打开了第一卷帛书。

“奴跪呈殿下知,长庆殿姬妾已尽散,非奴所为,是豫侯亲为。”

我咬咬唇,想起临行前对秦不思的嘱托虽有些尴尬,但脸上笑容却禁不住地嫣然绽开,一时心动而满足,似有甜意在胸中慢慢滋生,虽不至于浓得化不开,却渐渐让我忘却了近日所有的苦涩和烦恼。骤而全身暖意融融,仿佛我并不在彻寒的冬夜,而在轻风微拂的春日。

收好第一卷帛书,打开第二卷。

“奴有急报欲知会殿下,前夜宫中有故人密探公子。那人走后,公子连夜召蒙、白两将军议事。第二日奴去长庆殿请安,却见公子不在。有宫门侍卫说公子晓时出宫,领樊天驰马往西北方向离去。奴本以为公子是去部署战事,查勘地势,岂知公子整日未归。……另,钟城有报禀奴,说公子已离齐去楚。”

我凝目看着,笑意骤然僵在唇边,心中顿寒。

离齐去楚……我就着火光重新看一遍,明帛黑字,字字惊心刺目,看得我心绪陡然大乱,拿着帛书的手指微微颤抖。

倏而,我摇摇头,心道:不会,他不会做什么有悖于齐的事,必定是中间有了什么问题。我垂眸思了片刻,而后扬手将帛书靠近火把,燃尽。

“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内侍不放心,凑上来问。

我扬眉笑,故作淡定无事的模样:“没事。就算有事,也没事!”

内侍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