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国难将危(第3/3页)

我咳了一声,拿下头上的斗笠,笑道:“是公子我。”

侍卫抬头,怔了须臾后,随即欢喜地站起身,一时开心得脸颊泛出了兴奋的红色:“总算盼得公子回来了!齐国终于有救了!”

“带路吧。”我淡然一笑,牵了白马走进甬道。

菘山有秘道可直通宫廷,除了为齐国守卫秘道的数百死士外,天下知道的人不多于五个。我本也不能知道此等机密,只是我那二哥素来藐视王法、放荡不羁,在我随着他到战场后第一次负伤在身时,那一日月圆,那夜静思榻上他抱着我,心疼而又自责时,既想软语安慰,又慌乱得手足无措,一时把秘密当做了听后止痛的笑话,无意讲出来的。

说是无意,只是凭他那天下无人能及的缜密心思,怕是有意、故意再刻意……

想起往事时,我揉眉叹了口气,忙甩了甩头,狠心压下心中那缕惘然得隐隐作痛的思念。

秘道可直通金城宫廷,侍卫领着我和东方莫走出黑暗后,当朱红金碧的宫城城墙现于眼前时,身后砰然大响,石门关闭,倏然间缁衣人影一并消无。

我牵着白马缓缓走至宫门前,仰头望着那高高重重的连甍双阙,心中一时是喜是悲、是哀是愁,竟复杂得连自己也难以分清。

离开时,是湑君和夷姜的大婚之日,那时的宫廷铺迤在大红锦绸和怒放鲜花下,处处充满着喜气的谈笑声和欢悦的丝竹声;如今再回来,金碧上素裹重重,白玉栏杆缠着浅青色的绫纱,万道霞光斜射上朱檐玉瓦时,不再耀出琉璃般的斑斓色彩,而是映亮了行走宫廷间众人脸上的忧愁和苍白,仿佛,这样绚烂的霞光只是为了给整个金城罩上一层国之将亡的迟暮余晖。

宫门前的侍卫见我回来,都当做了是公子无颜从天而降,一个个欢喜无比地簇拥上前,牵去我和东方莫的坐骑后,一路送着我们到了王叔的两仪宫。

两仪宫里一切如旧,被王叔召准入见时,满宫皆寂,偌大的殿堂唯有高高坐于金銮上的王叔一人。

王叔斜着身子半倚在龙辇的扶手上,见我跪地请安时,温和的眸子里光华隐现,脸上笑意淡淡,只是面色苍白得有些异常。一开始他并没有出声,只是定睛看了我一会儿后,这才随意挥了挥衣袖,叫起。

我起身,站在原地踌躇片刻,上前走近他身旁,低了头道了声:“父王。”

王叔凝眸看我,哼然冷笑:“不简单啊,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寡人只当你逍遥在外快活得很,准备留着性命等金城城破、齐国国灭的时候回来替寡人收尸呢!”

我不知平素王叔和无颜之间是如何说话,只是王叔对我,还从不曾如此厉言厉色过。我心中惊了惊,忙跪在他身旁,口中连称“不敢”。

王叔拧眉,抬了手扶住我的胳膊,又是一哼:“难得这次回来竟懂了些规矩。起来吧。”

我汗颜,只得顺着他的手势再次站起身,揖手道:“父王请放宽心。儿臣既回来了,定会舍命保护金城,收复失地,叫那些入侵齐国的楚、梁贼子有来无回,血债血还!”

王叔叹了口气,低眉看了看龙案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军情奏报,凉了声道:“怨只怨寡人平日太过依赖你,给你豫侯爵位,叫你替寡人统御齐国军队,等到危机关头你不在时,寡人指挥起军队来,居然是有心无力……国无统帅,你大哥无苏不得不披甲上阵,只是他素来懦弱,竟未过十日便命丧沙场。一国储君既死,军心涣散,齐军连战连败,城池丢失数百座,如今金城四面环敌,差不多已成了一座空城……唉,寡人……都是寡人之过啊。”言罢,他痛心地长叹数声,拍手敲击着龙辇扶手时,身子突地一震,口中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俯身轻抚着他的后背,下意识地拈指按住了他的脉搏。不按不知道,这一按却是吓得我面色一白。

王叔的脉搏虚然无力,竟是垂死之兆。

我惊得回过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饮下去后,忙快步跑向宫门想去找东方莫进来为他诊治。

哪知脚步刚移,身后便闻一声长剑出鞘的清吟声。我本能地回过头,转眸的瞬间,眼前有光影一闪,凌厉的冷气扑面而来,脖间忽地似霜冰寒。

有剑,直抵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