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总比在银行工作强

根据曼谷占卜师的说法,我的书《晚安,列宁先生》逢时出版并取得了成功。就像她预言的那样,此书内容不长不短,封面设计成柔和的颜色,标题中有一个男人的名字。但是当我到达伦敦时,我发现书店外并没有人排队购买,虽然这本书被展示在橱窗里。如果还需要证据证明不应该对占卜师过于信任的话,这毫无疑问又是一个。如果不纠结于此,我对伦敦的访问还是取得了不少收获。我乘火车到达,然后乘渡轮穿越海峡,在甲板上看多佛海峡的白色悬崖,真是一种享受。这可能也该归功于占卜师。

几个世纪以来,英国人和我们其余的“大陆人”被海峡隔断,但即使是如此明显的断离,现在也已经消失了,因为海底建起了一条幽闭的隧道。在某个地方,有些人正打着“全球化”的名义,推动世界运转得越来越快,人们正在趋同。很少有人真正理解“全球化”,更少的人表示他们希望如此。

在伦敦,我的时间被出版商占据。在会面的间隙,我问我的“看护人”是否可以帮我找到占卜师。她替我预约了蒙茅斯街的一个地址。我要拜访的人是诺曼先生。

当我走下出租车时,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作为探索者以及追求真理的记者去乌兰巴托拜访得道喇嘛是一回事,但去伦敦市中心拜访占卜师又是另外一回事。来这儿,就算为了自己,感觉也需要不在场证明。但我没有。

我循着地址找去,发现那是一家小商铺,玻璃窗上喷印着“神秘”。这让我越发尴尬了。那是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超市、学校或寺庙。令人惊讶的是,这里挤满了年轻的“另类”:朋克、巫师学徒和活跃的年轻巫师。书架上都是关于魔法、奇迹、神秘、佛教、东方哲学、占星学和占卜术的书籍,你能想到的,这里基本都有。毫无疑问,我自己能想出的一切都可以在那些小书或书架上排列的唱片和视频中找到。

收银台有个女孩,一头长长的火红鬈发。我付了十五美元,上了铺着草席的楼梯,来到一个分成许多小隔间的房间,每个隔间里都有占卜师,墙上贴着印度教或佛教神灵的海报。我甚至在一个房间看到了玻璃球。

“我是诺曼。你有预约吗?”说话的人大约六十岁,面色蜡黄,下巴突出,两鬓发黑。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和深色裤子,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他把我带到他的小隔间里,让我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廉价的小桌子边。墙上有一些迷幻海报。他说,我有半个小时的咨询时间,为了让我的钱花得值,我们最好马上开始。

他递给我一副色彩鲜艳的牌,让我洗三次。他每隔七张取一次牌,按一定模式摆开,然后开始他的分析:“你正开始生命的一个新循环,要在黑暗中走几步。由于你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成功终会到来的。毫无疑问,那将是巨大的成功。看,在这个包里有四张功能强大的牌,你这里有三张,全部堆在一起。所以我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就会成功。只是你必须保持健康,因为你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有时消耗精力太多。试着时刻让自己身体健康,精力充沛。”

我打断他,让他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即使他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我在牌上没有看到什么负面的东西。当然你有一天也会死去,像我一样,像每个人一样,但牌上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在这里看不到你的死亡。也许占星家能做到。你是一个喜欢承受压力、不怕危险、喜欢冒险的人;但是如果一颗子弹袭来,它会出现偏差,击不中你。也许只是一英寸的偏差,你就能活下来。这是牌上显示的。你的整个人生都一直有很明确的迹象:‘幸运而不是富有’。就是这些牌,看到了吗?”(我只看到一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图画)“这些是财富牌,但是你的里面没有这种牌,一张也没有。在牌上我还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性格坚强的女人,她在你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诺曼又继续了二十分钟,边抽烟边重新洗牌,让我选一张,又开始摆阵,谈我现在很熟悉的各种主题。在曼谷、乌兰巴托和伦敦,情况都一样:最近几个月或未来几个月,我身边的一个人会去世;我会在10月遇到一个比我小的人,并相处愉快;一个朋友可能会背叛我;从10月10日到11月20日的长途旅行,等等。

我看了看表,决定用最后十分钟谈谈诺曼而不是我自己。我又打断了他,问他是否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不是百分之百相信,否则我们将不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说,“纸牌预示着事物的阴影。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人们改变光的位置,然后,他们可以用自由意志改变阴影。我真的相信,你可以改变阴影。”

这似乎是我听过的关于占卜师工作的最佳描述之一:改变阴影。正如皮兰德娄和《罗生门》告诉我们的那样,如果世界上没有一个真理,而是有很多个真理,那就要看谁在观察事物以及他是如何观察事物的了。

我告诉诺曼我为什么在那里,作为回报,他又点燃一支烟,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做这行。多年来他一直在银行当出纳员,直到他再也受不了,就离开了。他从一份工作换到另一份工作,没有一份工作的薪水足够让他继续生活下去,也没有一份工作能给他带来像读牌那样的满足感。十五美元的费用,一半给他,另一半给商店。最后,他觉得自己确实帮助了至少几个人。我喜欢诺曼。他没有特别的力量——如果他有的话,他早就戒烟了!但他很有常识。我觉得他是真诚的,偶尔他真的会帮助别人驱散一些阴影,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光明。就像勿洞的占卜师,当一个女孩得了艾滋病,他能通过“感觉”来判断,就像河内的女人、乌兰巴托的女巫那样。

我本打算从伦敦登船,像康拉德笔下的航海家一样沿着泰晤士河航行到海边,但开往汉堡的船已经离开哈维奇,所以我不得不坐火车去海边。即便如此,我还是很享受,因为它让我有时间去欣赏美丽、有序的英国乡村,没有被任何东西破坏其自然之美,甚至连常见的高压铁塔都没有。似乎这种自然景观是有意小心地保存下来的。这令人振奋。从我到达欧洲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这个大陆的悠久历史所震撼。它没有试图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它为它所拥有的东西感到骄傲,并努力保护它。在亚洲狂热的自我毁灭之后,这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船在下午早些时候离开哈维奇,第二天黎明时分,我们到了易北河的河口。又过了六个小时,我们才在阿尔托纳靠岸,但那六个小时过得很愉快,船慢慢地在这条历史悠久、给汉堡带来了全部财富的河流优雅的两岸间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