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Ⅱ(第4/11页)

“听完他们的想法,然后怎么做?”

“找到最适合他们的办法。”我给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抽象的说明。

“不判定谁对谁错吗?”

“我们不是要特意找出不对的人。”如果真到了审判的地步,那确实如此,但调解与此不同。“说到底就是让双方相互沟通。”

“噢,是这样啊。”明看上去有些扫兴,“那家庭法院的人也不会找出出轨夫妻的第三者,并给予惩罚吧?”

我摸不透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啊。”我回答道,“这些事情,要说的话,也是私家侦探的工作吧。”

“走啦!”阵内粗暴地插进一句告别,站到自动门前。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或许是出于店内的规章,明对我们客气地道了别。

这时,阵内回过头来对明说道:“啊,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MD,录制音乐用的。你应该知道这玩意儿吧?”

“所以,我问你这是干什么?”明露出比刚才还要惊讶和不安的表情,“里面是什么?”

“是我那个乐队的曲子。挺酷的,拿去听吧。”

“你说你自己的音乐很酷?”明投来同情的目光,“不好意思,我可不会说恭维话。而且,阵内先生,你都三十多了,像你这种大叔办的乐队,肯定不行。”

“听着,我话说在前头。我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不行过。”

我一边听着他这句古怪的自夸,一边走出店外。十月下旬的冷空气在我的后脖颈转了个圈,飘走了。

4

次日一早就开始下小雨。虽然雨势还没到打在路面上发出响声的地步,但四周的景色都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到了下午,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我透过窗户眺望天空,到处都笼罩在乌云之下。乌云就像块洇湿的抹布,被人一拧,水滴便连绵不绝地掉了下来。下午四点左右,主任须永那边的电话响起,对方告诉他,这次的调解进行得不太顺利。

离婚调解时,我们基本不需要出席,全由调解委员出面。

调解委员主要由“具有丰富人生经验和优秀人格”的公司职员或教师之类的人担任。至于是通过哪些程序、根据哪些条件任命的,我也不知道。在这些调解委员中,有些人确实能够称职胜任,但对于有些人,我有时也会不由得想摇头否定。

离婚调解由一男一女两名调解委员完成。他们分别听取当事人双方的意见,力促他们进行沟通。如果双方能顺利沟通,那就没有问题,也轮不上我们这些调查官登场。这对调解委员来说是好事,或许对当事人也相应地是件好事。但调解委员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比如双方无论怎么沟通都找不出根本的问题,或者有必要对当事人进行调查,总之都是些无法打开局面的情况。这么一来,该怎么办呢?

善用心理学和社会学上的技巧,解决犯罪少年和家庭纠纷问题的专家——家庭法院调查官,也就是我,该出场了。

家庭法院给有调解任务的日子分配人员值班,按值班顺序决定调查官的人选。如果这一天的调解进行得不顺利,就会把值班的调查官叫过去。今天是我值班,因此得去一趟。唉——我长叹一声,走了过去。

我走进调解室,调解委员正在那里等我,当事夫妻暂时退出了房间。我一边让他们把申诉书念给我听,一边听他们说明。丈夫叫大和修次,四十岁,是一所私立大学理学院的教授。妻子叫三代子,三十二岁,是家庭主妇。两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名叫纯子。

离婚的原因是性格不合,吵架不断,申诉人是女方三代子。

“在女儿的监护权上,双方互不相让。”女调解委员佐藤脸上写满了困惑。她一头白发扎在脑后,显得很高雅,一副又圆又大的眼镜也让她看上去很知性。听说她曾是个中学教师,一直干到退休。她为人稳重,可以想象在学生中应该不缺人气。

“男方修次先生已经离过两次婚了。”坐在佐藤旁边的男调解委员山田对我说道。他嘴角虽然浮现着笑意,眼神中却露出不满。因为他人缘好,社交能力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对他全是好印象。但最近我发现了他刚愎自用的地方,觉得有些难打交道。

“这次是第三次吗?”为保险起见,我又确认了一遍。

山田却反问道:“二加一不是等于三吗?”不知他本意是想幽默一下,还是在斥责我不要说理所当然的废话。

“前两次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男方在外面有了女人。”佐藤说道。

“两次都是?”

“是的,两次都是。而且他离婚之后,就和前次婚姻里的第三者结婚。所以他第二次离婚,也是因为现在的妻子三代子女士。”

“他接二连三地另觅新欢,然后和自己的旧爱离婚。”山田的脸上明显露出不快的神色。

“就像是接力赛。”跑到一个地方,换一个妻子,然后又跑到前面一个地点,再换一个。我心想,大和修次这个人就这样规避了人生旅途中的失速,一直稳健地生存下来。

“就像你说的那样。而且他和前两任妻子都有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脑中刚刚描绘出的一套家谱混乱起来。

“男方和三个女人结过婚,每个女人都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佐藤对我解释道。

“那他前妻的孩子们呢?”

“都和各自的母亲一起生活。”

“真有意思。”我不小心说了这么一句,立刻暗自反省:不该一时失言,把当事人的事情说成是“有意思”。

“是啊,真有意思。”佐藤面带微笑地说道,为我解了围。

“男方曾态度强硬地说:‘虽然我离过两次婚,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倒不如说,两位前妻如今生活得都很幸福。你们随便调查。’”

原来如此。因为要调查这一事项,才把我叫了过来。

“他是个花花公子吧?”

我刚说完,就见佐藤摇头说道:“他看上去很严肃,也没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

“但他毕竟是个教授,遇事能沉着下来。他说话诚恳,一直力图说服我们。”山田叹道。

“道貌岸然,是吗?”

“也不是这样。他很冷静,说话口气也很认真,让我们觉得像是在听他上课。但感觉他太过诚恳了。”

“三代子女士并不工作,对吧?”我向他们确认。

“直到目前都是主妇,但离婚后好像打算找个工作。她还想抚养女儿,不想把女儿让给丈夫。”

“这是意气用事吧?”我问道。

“看来是意气用事。”佐藤默默点了点头,山田也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