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5页)

韦里斯看到小杀手脸上的表情从绝望、责备变成了深思,他感觉肚子里的结慢慢散开了。他以前总有办法说服这个孩子冷静下来,感谢老天,他今天依然能够说服小杀手。他站起来,绕半圈走到桌子前。“过来。”他说。小杀手走向他,他把孩子拥入怀中。他一直是那个慈爱的陪伴孩子成长的父亲,总是能给孩子建议,教给他智慧,让他安心。“我爱你,孩子,”他对小杀手说,抱得更紧了,“别让你自己失望。”

在距离双子集团几公里外的一个机场边上,亨利和丹妮正在等待和湾流喷气机告别的拜伦。和飞机告别是拜伦的仪式,他会和驾驶过的每一架飞机好好道别。“因为如果我和它们有缘再见,”拜伦说,“又是在生死关头的话,我希望它们能欢迎我再次坐上驾驶座。”

亨利微笑着,有礼貌地点点头。驾驶员是一个有点儿迷信的群体。每一个驾驶员都有自己的仪式。就连查克·叶格[1]也有自己的一套祈福仪式——在起飞前找地勤人员要一片口香糖。无论什么样的仪式,只要能让拜伦觉得开心和自信,亨利就不介意(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告诉拜伦自己在一栋废弃公寓里打碎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和之前一样,这次的飞行旅途虽然短暂但是很甜蜜,”拜伦在湾流喷气机的机头向飞机献上一个飞吻,“谢谢你,亲爱的。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永远拥有在布达佩斯的美好经历。”

丹妮偷偷笑,亨利只觉得一阵肉麻的恶寒袭来,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呀,看来有只大鹅跑到我未来的墓地上闹腾啦。”[2]亨利想起妈妈每一次起鸡皮疙瘩时都会这么说,这句话总能把他逗乐。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真有点儿迷信。要不就是他返老还童迎来第二次儿童期,那他明天说不定就要在人行道上跳格子玩了。

“好了,接下来干什么?”拜伦一边走向丹妮和亨利一边问。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室外,”亨利说,“而且我们需要陆地交通工具。”

“我想这附近应该有大卡车。”拜伦说,“我没见过哪个机场是没有卡车的。”

“刚才着陆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一个露天的谷仓,就在那一排树后面。”亨利指着跑道的另一端说,“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待着,想好下一步计划再走。”

三人一起横跨整个机场时,亨利觉得自己应该精疲力竭了,但此时他却觉得不是很累,好像他体内一直储存着未知能量似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余威在起作用。不管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他都觉得非常感恩,要不然他现在肯定会累到浑身无力。

一语成谶,就在他们到达谷仓的那一刻,亨利真的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马上就要倒下了。

作为一名军人,亨利知道怎么克服自己的生物钟,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随时开始战斗。不过他自己其实是一只夜猫子。和很多青少年一样,他喜欢熬夜,但又和他们不一样,亨利对夜晚有一种特殊的热爱。

夜晚的时光总是美妙的——所有好事都发生在晚上,而不是在白天。很多他不喜欢的东西在入夜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说晚上不用上学,不用做杂七杂八的琐事,而最好的是晚上没有致命的蜜蜂。

可惜,蜜蜂不一定只有白天才出来蜇人。

亨利感觉到脖子被蜜蜂蜇了,他马上把蜂针拔了出来,但已经太晚了。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这是他的失误——是他自己的大嘴巴,在布达佩斯亲口告诉小杀手怎么对付他。

好吧,这下他下半辈子都会为之后悔了。不对,哪还有什么下半辈子,再过两分多钟,他的喉咙就会肿起来,他就会窒息而亡,除非他的血压降得够快——那他就能躲过窒息的痛苦,直接心脏停搏,痛快地死去。

亨利摔到了地上,但他对此毫无知觉。拜伦和丹妮在激烈地商量着,拜伦说了一些关于肾上腺素的话,丹妮告诉他这不是亨利原本的备用包。他们两人四手在亨利身上快速翻找着,希望亨利有随身携带肾上腺素注射器。亨利对外界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他慢慢感觉不到他们的触摸,他们的声音似乎也飘忽远去。

亨利的头无力地扭向一旁,他看到小亨利举着手枪从阴影处走出来。他看到丹妮跪在自己左手边捡起了什么东西——一支飞镖。

“别动!”小杀手大声地说。

丹妮举起飞镖,“这是什么?”她也大声地质问小杀手。

“蜂毒。”

虽然亨利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为小杀手的聪明才智感慨。飞镖就像一只间谍蜜蜂——亨利没办法用帽子拍下一支急速射来的飞镖,就算是用费城棒球队的帽子也做不到。

“你不能这么做,他过敏!”丹妮朝小杀手走去,小杀手马上开枪——干净利落的两声枪响,一枪在丹妮脚下,另一枪在拜伦脚下。距离他们只有毫厘之差,这只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亨利的视线渐渐昏暗了,呼吸也越来越艰难,看来他还是要经受窒息的痛苦。虽然这一招没有摩托车杀人那么引人瞩目,但是胜在高效。一旦得手,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打斗、对枪、逃跑都无济于事。除非有人能给他打一针肾上腺素,否则他就只有一个结局——等死。

然后,游戏结束。

亨利视线中的黑斑越来越密集,他看到小杀手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边。天啊,这孩子简直就是二十三岁时的他——不仅仅是相貌,他们的姿势、拿武器的动作都如出一辙。亨利甚至能从小杀手的表情中看出他内心五味杂陈,就像他当年看着目标在自己面前死去时那样。克莱·韦里斯把小亨利变成了亨利最大的敌人,这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对的。

亨利繁杂的思绪渐渐涣散了,他的内心充盈着一种全新的感受。他很放松,所有枷锁和束缚都被解开了,他像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向上漂浮。

这下是真的完了,亨利心想。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起航,是一次没有飞机的空中飞行之旅。小杀手终于把老版的自己杀死了,能回家给他老爸报喜了。

不远处,丹妮在说:“不要,求求你不要!”

拜伦也在大吼:“呼吸,亨利!呼吸啊!”这位老朋友不知道他的灵魂已经逸出肉体了。

突然,有人往他手臂上捅了一下。

身体的疼痛把他从彻底无意识的边缘拉了回来,漂浮的感觉消失了。他重新感受到了身下坚实的地面,他能轻轻地呼吸了。虽然现在睁开双眼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但他还是努力抬起了上眼皮,睁眼的一瞬间,一张大脸占据了他所有视线。是那个年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