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秒必争(第2/8页)

电话铃响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当时,我正忙着把床单从床垫上剥下来,卷成一团抱到洗衣间去,倒入一堆清洁剂和一大桶滚烫的热水,打算把莫莉的味道洗掉。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扰,因为那又会让你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但我天生就是那种有电话就一定要接的人。我接了电话。

“泰勒吗?”黛安说,“是你吗,小泰?你自己一个人吗?”

确实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太好了,真高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告诉你我们要换电话号码了,而且不会登记在电话簿上。我是怕你要找我的时候找不到人……”

她念了一个号码,我随手拿了一张纸巾把号码写在上面:“你为什么不登记电话号码?”她和西蒙平常都只用普通的室内电话,不用手机。我猜那也是一种对神的虔诚忏悔,就像穿毛衣和吃全粒谷类一样。

“第一个原因是,爱德华一直打电话来骚扰,他几次半夜打电话来教训西蒙。坦白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醉了。爱德华痛恨西蒙,从一开始就痛恨。不过,自从我们搬到凤凰城之后,他就没有再跟我们联络了。现在他又打来了。不联络虽然有点伤感情,但像现在这样反而更受不了。”

黛安的电话号码一定也是莫莉偷的。她从我计算机里的生活杂务管理程序看到了黛安的电话号码,然后抄下来交给爱德华。这件事我没办法跟黛安解释,因为那会违反我的保密协议。同样,我也不能提到万诺文或是复制体计划。不过,我倒是告诉她,杰森和他爸爸为了争夺基金会的控制权而起了冲突,结果杰森赢了。也许就是这件事令爱德华很烦躁。

黛安说:“有可能。特别是才刚离婚就碰到了这种事。”

“谁离婚了?你是说爱德华和卡萝吗?”

“杰森没告诉你吗?自从5月以后,爱德华就一直自己租房子住在乔治敦。离婚协议还没有谈完,不过,卡萝应该会分到大房子,清洁管理费用由爱德华支付。其他的一切归爱德华所有。离婚是爱德华提出来的,不是卡萝。这大概也不难懂。几十年来,卡萝一直沉迷在酒精里。她这个妈妈做得不怎么样,做爱德华的太太也不怎么像样。”

“你是说你也赞成吗?”

“也不能说是赞成。我对爱德华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他是个很差劲、对孩子漠不关心的爸爸。至少对我是这样。我不喜欢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应该喜欢他;另一方面,我也不像杰森那样怕他。杰森把他当成改变历史的工业巨人、华盛顿权力高峰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不是吗?”

“他是很成功,很有影响力。可是小泰,这一切都是相对的。全国至少有上万个像爱德华·罗顿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当年他爸爸和叔叔拿钱资助他创业,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爱德华……而且,我相信他们拿钱帮他只是为了逃税,没安什么好心眼。不过,爱德华还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当年,时间回旋的出现打开了一扇机会之门,而他也抓住了那个机会。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大权在握的人才注意到他这号人物。然而,在那些大人物眼里,爱德华只不过是个暴发户。他骨子里根本就不是耶鲁、哈佛名校的血统,跟那些人不是同类。所以,也不会有人帮我办上流阶层的社交舞会。在这个小区里,我们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的意思是,这是好小区,可是还是分了传统权贵阶层和经济新贵阶层,而我们当然就是经济新贵阶层。”

我说:“别人看起来大概不一样吧,至少从草坪对面的我们家看起来不一样。卡萝还好吗?”

“卡萝还是老样子,靠酒瓶过日子。那你呢?你和莫莉还好吗?”

我说:“莫莉已经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她是去买东西吗?还是……”

“走了就是走了。我们分手了。我没有比较婉转的说法。”

“那真是不幸,泰勒。”

“谢了,不过那样最好,大家都这么说。”

“西蒙和我还过得去。”虽然我没问,她还是说了,“教会的事让他很烦心。”

“教会里又在搞斗争了吗?”

“约旦大礼拜堂现在碰上了一些法律上的麻烦。详细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并没有直接牵涉进去,不过西蒙很不好受。你真的没事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我说:“总会过去的。”

大选前那天早上,我收拾了几箱行李,里面装了一些洗好的衣服、几本科幻小说,还有我的诊疗用具包。我开车到杰森家去接他,准备北上开到弗吉尼亚州。小杰还是喜欢名车,但我们一路上必须低调一点,不能太招摇。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开我的本田,而不是他的保时捷。这些日子开保时捷上州际公路不太保险。

葛兰总统执政这段期间,那些年收入五十万美金以上的人日子非常好过,可是对其他人来说,日子就难过了。这一点从公路上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大型购物中心倒闭了,夹在中间的是一长排廉价量贩卖场。停车场上挤满了没有轮胎的报废汽车,流浪汉就住在里面。公路上的小镇一片荒凉,只剩下“史塔奇”便利商店还在营业,警车躲在路边抓超速。这大概是小镇唯一的收入来源了。路边有一些州警局设立的警告牌,上面写着“夜晚禁止逗留”,或是“任何人打紧急报案电话,警方将会先查证号码,才会立即驰援”。公路抢劫过度猖獗,路上小型车的流量只剩下一半了。一路上我们看到的车子多半是破破烂烂的18轮大卡车,或是各军事基地的迷彩军用卡车。

一路上,我们都不谈那些,也不谈选举。选举没什么好谈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罗麦思的民调遥遥领先另外两个主要候选人以及三个没什么分量的候选人。我们也不谈复制体计划或万诺文,当然更不会谈爱德华·罗顿的事。我们谈的是小时候的事以及最近看了哪些不错的书。大部分的时间,我们甚至静静地不讲话。我先前已经把很多音乐下载到仪表板的音响内存中了,大部分是那种有棱有角的另类爵士乐。我知道小杰喜欢这种音乐。例如,查理·帕克、瑟隆尼斯·孟克和桑尼·罗林斯。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探测出大众音乐和明星音乐之间的空间。

黄昏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大房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大大的窗户透出奶油般金黄的光,映照着天空的灿烂彩霞。今年的大选季节天气很冷。卡萝·罗顿从门廊走下来接我们。她娇小的身上披着旋涡形呢毛的围巾,穿着一件针织毛衣。她看起来蛮清醒的。这一点从她步伐稳健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虽然那感觉上有点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