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十七章 谈判桌上

技术就在这里。

当宗楚客对田上渊某一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又晓得田上渊的解释为搪塞之词,那不论龙鹰提供的答案何等荒诞,仍具「趁虚补入」的优势,大大加强龙鹰说话的可信性。

龙鹰供应有关老田出身来历的事,因无从稽考,有可能是捏造的,然而,当事情与现实存在的人物挂钩,如「鸟妖」寄尘、韦后义妹妲玛,虚与实倏地天衣无缝的结合起来,令故事的质感更见玲珑浮凸。

最后一击,专针对宗楚客般的才智之士天造地设,便是解开他横亘心里的大疑团。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这个牵涉到大明尊教的教义和修行,大概言之,是可分『明系』、『暗系』两大系统,前者的至尊功法为『明玉』,后者为『血手』,两大功法各走极端,练成『明玉』者,与『血手』绝缘,反之亦然。不过,大明尊教的至高境界,正是『明暗合一』,在一般情况下,不论你练其中一法至何等境界,仍不可能达致『明暗合一』,须借助外力。」宗楚客对大明尊教的武功,多少有过耳闻,当然不可能如龙鹰所知的详尽,但至少具分辨真伪的能力,清楚「范轻舟」非是为诬捏田上渊,胡诌一番。

谈判桌上一个决定,有机会胜过千军万马威力。

龙鹰赴会之前,曾仔细思量,如何方能说服宗楚客,使他明白田上渊绝不会对他,至或任何人忠心,因田上渊出身邪恶教派,大奸大恶,全无可信赖的基础,与之做伙伴,等同与虎谋皮,彻底颠覆两人的关系。

宗楚客的奸恶,不在田上渊之下,但毕竟正路出身,对出身魔门或大明尊教者,顾忌极大。能说服他田上渊出身自恶名昭著的大明尊教,龙鹰的离间之计,事半功倍。

宗楚客面容忽明忽暗,没掩饰心内波动的情绪,皱眉思索片刻,朝龙鹰望过来,双目芒光闪闪,沉声问道:「借助的是甚么样的外力?」龙鹰轻描淡写的道:「五采石!」宗楚客一呆道:「五采石?」稍晓得大唐开国史的,无不听过五采石如雷贯耳的大名,皆因与当时的不世人物「少帅」寇仲和徐子陵扯上关系,牵起塞外风云。此石辗转流入中土,最后落在徐子陵手上,他物归原主,交予王世充旗下的美女高手玲珑娇,由她送返在波斯的大明教本教,自此再没有关于五采石的消息。

波斯被灭后,不单五采石,连波斯的大明教亦被遗忘。

妲玛的出现,大明尊教的余孽有份参与偷袭房州,久被忘怀的塞外邪教,在人们的脑海复活了一阵子,旋又像微弱的火光般熄灭,不留痕迹。

自此,妲玛的来历被当今皇后御妹的身份取替,没人敢把她和大明尊教连系在一起。

龙鹰一句「五采石」,立即将所有关于大明尊教的过往,鬼魂般从灵柩里勾回来。

虚幻的记忆,再一次与现实合体。

龙鹰一字一字,加强语气的缓缓道:「它并非徒具美丽外表的宝石,只堪作装饰冠冕之用,而是有异力的千古奇珍,落在练成『血手』的人手里,能藉之通过男女交合采补之术,据『明玉功』为己有,从而达致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达到『明暗合一』的至境。」不用龙鹰画龙点睛,此时的宗楚客,没有任何悬念地掌握到田上渊不惜一切,务要见到妲玛的理由。

妲玛确中了他的奸计,宴后去偷他的五采石,幸好取石虽失败,田上渊亦没法留住她,错失唯一的机会。

符小子现在理该清楚其中的过程,然事过境迁,他没旧事重提的兴致。

宗楚客问道:「夫人是否已得回她的五采石?」步音自远而近。

龙鹰住口不语。彳他认得是夜来深的脚步声,果然夜来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是来深!」宗楚客不情愿的道:「进来!」龙鹰猜他犹豫的原因,是在暗忖该否着夜来深等一会儿才入书斋,从而得知「范轻舟」透露的,对宗楚客如何惊心动魄,甚至不愿和随从多年的心腹手下分享。

夜来深神色阴沉的进来,于宗楚客示意下,坐入宗楚客左下首的椅子,龙鹰对面。

6不楚客困难地将心神从先前与龙鹰的对话收摄回来,神魂归位,向夜来深讶道:「何事?来深的脸色这般难看?」夜来深目光往龙鹰投过来。

龙鹰明白,摇头道:「小弟没向大相提过,他们又经易容,令我难向大相投诉。」宗楚客怒道:「又是上渊!」夜来深狠狠道:「一次又一次的,田上渊视我们京兆尹如无物,兼愈来愈过份,今趟竟在范当家来此途上,于朱雀大街公然行剌范当家,弄得秩序大乱,多人因碰撞和跌倒受伤,令我很难向甘大人交代,如被韦尚书知道,麻烦更大。」宗楚客道:「甘大人交由我处理。」转向龙鹰道:「这么严重的事,轻舟竟可一字不提?」龙鹰道:「小弟一生玩命,闲事而已。」宗楚客联想到另一事,话锋一转,问道:「轻舟该为知情者,究竟是何人提议,任河间王为右羽林军大统领?」龙鹰晓得他是从田上渊多次刺杀自己,联想到杨清仁曾在飞马牧场屡次动手对付他的旧事,因而认为绝非「范轻舟」推荐河间王出任此重要军职,令他省去唇舌。

龙鹰答道:「坦白说,虽然到现在我仍弄不清楚河间王为何这般仇视范某,故此我绝不信任他,但像王庭经、宇文朔等,对他也没好感。」宗楚客沉吟道:「那就是皇上本身的主意,且与长公主脱不掉关系。」他没怀疑龙鹰的话,因若乐彦确为他的人,宗楚客对在飞马节发生的事,自是知之甚详。

不幸的是一个问题”惹起另一问题,就是杨清仁因何要置他于死?那非是一句「我不晓得」,可清除疑惑。

果然夜来深接着问道:「范当家乃当事人,怎都有蛛丝马迹可寻。」宗楚客道:「他会否是大江联的一份子?」「范轻舟」奉女帝之命,与大江联对着干的事天下皆知,宗楚客的推论合情合理。龙鹰闻弦歌,知雅意,故作头痛的道:「我曾经这般想过,但有可能吗?」夜来深插言道:「范当家肯指证他便成。」龙鹰心忖幸好符太对杨清仁的指控,张柬之一方没泄露出来。

宗楚客代龙鹰答道:「没真凭实据,徒令轻舟为难。」毕竟是做大事的人,知目前当务之急,非是扳倒河间王,而是如何利用范轻舟,箝制田上渊,用尽田上渊所能发挥的功效,到鸟尽弓藏的一刻。

宗楚客沉吟道:「有些表面功夫,我不得不做,就是为轻舟和田上渊摆一台和头酒,暂且平息干戈,轻舟意下如何?」龙鹰淡淡道:「有个要求。」宗楚客定神瞧他好一会儿后,道:「希望我可以办得到,轻舟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能为我宗楚客所用,只要一天我仍然大权在握,定不薄待轻舟。说出来!」龙鹰道:「事实上我对己的要求不高,不外希望跟随自己的一众兄弟,丰衣足食,与我合作的朋友,风风光光的。」然后道:「北帮一天存在,陆石夫扬州总管之职,一天不变。」宗楚客哑然失笑道:「厉害,如果我不答应轻舟,等若对与轻舟的合作毫无诚意。好!就此一言为定。」夜来深道:「大相对范当家是另眼相看,答是一句话,却不知须顶着多么大的压力,陆石夫现时正是韦氏子弟最顾忌的人之一。」龙鹰暗呼好险,晓得撤换陆石夫的行动,密锣紧鼓的进行着,自己截迟点儿,米将成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