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二章 家的感觉

乌子虚一觉醒来,精满神足,却又掩不住心中的失望,因为梦屁也没有放半个。瞄一眼窗外太阳的位置,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他有种甚么都不想去做懒洋洋的感觉,甚至不愿起床,这是他他许久不曾出现情形。过去数年,一是每天醒来宿醉未醒,一是战战兢兢,鞭策自己去进行盗宝大计,从没有过过这般舒适写意的生活。不过这种一时的放松只是假象,事实他正处於从未遇过的危机里,稍有闪失将落得悲惨的下场。

他想到无双女,她是否买齐所需的材料,正在雨竹阁炼制她的幻术法宝?只要从她那里求得十来颗烟雾弹,凭他的身手,即使拦着去路的是丘九师,他也有办法借烟遁逃。

想到这里,整个人立即充满活力,从床上跳起来。

他如到雨竹阁去探访她,会不会被她轰出来?这个可能性极高,不过看她发怒的样子,肯定是生命中一种乐趣。他对美人儿的脸皮最厚,没有好意思或不好意思的问题。

文的不成便来武的,当然不是动刀动剑,而是回归本行,来个偷之哉。现在先去摸清楚雨竹阁的情况,否则以自己堂堂五遁盗,连宝物放在那里都弄不清楚,岂非天大的笑话。

蝉翼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道:“大懒虫!快滚下来梳洗吃早点。”

乌子虚心中大奇,这妮子表面虽仍是凶巴巴的样子,事实上语调大有改善,还透出点亲切,难道她竟情不自禁的爱上他。

想到这里,乌子虚忙赶往楼下去。

※※※

岳阳城。

布政使司府。

书斋。

钱世臣放下拿在手上良久,读了不下十多遍百纯写给他的香笺,百感交集。换了在平时,他会心花怒放,可惜这个他自认识百纯后一直期待由她主动的约会,却在最不适当的时候送到他手上来。

而他更清楚百纯约会他的目的。

这两天他肯定没法分身。

他不但要逐一见手下的将领,争取他们的支持,还要派能言善辩的人,到他管辖的区域内游说其他掌实权的地方官将。他当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说到底仍是动之以利害,甚至说接到皇上的秘旨,要铲除祸国殃民的凤公公,又明示得到大河盟的全力支持。要罗列凤公公的罪状,是最容易的部份,完全没有难度。

更重要的是把家人送到安全地方,远离岳阳,又得与自己有深厚交情的人保护。此事必须借夜色掩护,秘密进行,否则会引起恐慌,没有几天工夫是不行的。

他会派人告诉百纯,两天后他会到书香榭赴会。

手下此时来报,丘九师求见。

※※※

乌子虚据桌大嚼,赞不绝口,道:“这是甚么糕点?口感绝佳,香甜味纯,松脆爽口,令人回味长久。”

坐在对面的蝉翼答道:“这叫麻香糕,是大娘亲手为你做的,我叼你的光吃了一件,听大娘说这是她家乡浣江的糕点,工序真的不简单。”

乌子虚点头道:“的确不简单,我吃出糯米粉、面粉、芝麻、白糖和茶油。要制成这么一件糕点至少要几天时间,只是把糯米洗净、晾乾、炒热、粉碎成糕粉,便是两天的工夫,还要擦粉,分条、蒸熟、冷却、切片、烘烤、迭片,很花时间。”

蝉翼大讶道:“想不到郎先生对糕点这么在行?”

乌子虚心中暗骂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乐极忘形。又奇怪自己怎会知此疏忽,泄露精於厨艺的底细。忽然明白过来,想到其中的道理。

他是有点把红叶楼当作是“家”了。

从小他便没有“家”的感觉,离“家”出走后,流浪天涯,更不愿安定下来,也没有任何人事能留得住他。可偏在这逆境绝局里,他竟对红叶楼生出依恋的奇异感觉。眼前的蝉翼像个妹子,艳娘像个长辈,还亲自下厨为他制作美味的糕点,令他有如在家中的亲切,完全放松了自己。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不由想起刚才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情景。

乌子虚道:“我要亲自去多谢大娘。”

蝉翼出奇的友善,抿嘴笑道:“郎先生谢她最好的方法,是帮她画像。明白吗?”

乌子虚心中一热,冲口而出道:“我是不会今大娘失望的。”

话出口才后悔。要知与钱世臣的交易仍是成败未卜,一旦拉倒,他便要立即逃命,那还有余暇玉成艳娘的心愿。

蝉翼大喜道:“大娘定会非常高兴,我从未见过她这么渴望的。”

乌子虚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说出口就不会反悔,心忖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定会兑现诺言。把心一横,道:“蝉大姐想有一幅自己的画像吗?”

蝉翼立即霞烧玉颊,垂首道:“郎先生的画艺出神入化,谁不想拥有一幅由郎先生妙笔绘画的肖像呢?”

乌子虚见逗得蝉翼这么开心,心中的快乐不在她之下。一向以来,他都是这么的一个人,每逢袋里大把银两,他便以银两去令人快乐。而他一掷千金的豪爽作风,正是基於这种性格。只有如此,他方有短暂的满足和快乐。

忍不住问道:“蝉大姐怎会到红叶楼来干活的呢?”

蝉翼道:“能到红叶楼来为胖爷办事,是我的福气。郎先生千万勿以为胖爷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事实上他是个好心肠的人,从来不责备我们,不会强逼我们去做不愿意的事,而只会护着我们。在这里干活的姑娘,勤力的二、三年便可以回复自由身,那之后胖爷只抽一点佣金,其他赚来的都归自己,爱何时离开都可以。”

乌子虚立时对周胖子大为改观,心忖红叶楼大有可能是天下间最有道义的青楼。问道:“蝉大姐又如何呢?”

蝉翼娇羞的道:“我十三岁时卖身到红叶楼来,初来时整天哭哭啼啼的,胖爷可怜我,让我当婢女,我真的很感激胖爷。”

乌子虚问道:“蝉大姐赚够了吗?”

蝉翼嗔道:“你说到甚么地方去?”

乌子虚歉然道:“是我说错话。蝉大姐对将来有甚么打算?”

蝉翼雀跃道:“十周年晚宴后,我会回乡去,过新的生活。”

乌子虚讶道:“胖爷肯放你走吗?”

蝉翼道:“怎会有问题呢?还是他要我回乡的。胖爷说岳阳现今的势头很不好,乡下比较安全点。”

又垂首轻轻道:“如果我可以带着先生的画回乡,每次看画时,都会记起先生你啦。”

乌子虚心中流过一阵暖流,又怕保不住小命,没法玉成她的心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蝉翼压低声音道:“先生是个好人来的。”

乌子虚摸不着头脑道:“为何我会忽然变成好人呢?蝉大姐不是不住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