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全是朱砂惹的祸

这天,丛万春把几个药商约到一家茶楼,翁泉海也身在其中。

翁泉海把自家的房契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中华参和洋参的这场大仗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洋参压到二成价,我们中华参要想不前功尽弃,至少也得压到二成价。现在的形势是一根绳子拴两头,谁也拽不动谁,要拼的只能是气力。气力就是钱!我知道,你们已经投入不少钱,这些钱进去了,能不能再拿出来都两说。可我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如果退了,前面亏的钱就彻底亏了。往前再迈一步,又得往里面砸钱,要是亏了,就亏得更多。这正是大家犹豫不决的关键所在。我想说,洋参敢降到二成价,就是说洋商们已经破釜沉舟,要把我们逼到刀刃上,看我们敢不敢光脚板儿在刀刃上走。各位老板,洋商们远离家门,到我们的地面儿都敢破釜沉舟,我们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敢背水一战呢?我吞不下这口气,我想,只要是中国人,都吞不下这口气!”

丛万春和众药商望着翁泉海,深受鼓舞。情况的确如此,这就跟打仗一样,到了关键时刻,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只是一个大夫,经济能力有限,只能拿出我家的房契,为你们站脚助威,望能推着诸位在刀刃上走一步,说不定就这一时半刻的工夫,会乾坤倒转,成就推山倒海之功。”翁泉海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丛老板,我这里还有点钱,望您收下。”

丛万春接过信封,知道这就是他上次送出去的红包,心里一热,激动地说:“各位同仁,翁大夫作为局外人,都能拿出房契来支持我们,我们作为局内人,还有什么不敢豁上的呢?!我也把房契地契压上,跟洋商们斗到底!”

众药商被感动了,都表示回去筹钱,中华参二折出售!

洋参到底没打过中华参,后来,众药商低价收购洋参,又按市场价卖出,这样一来,药商不但打赢了仗,还赚了一笔。

翁泉海出头带领药商奋战,中华参战胜了洋参,获得了上海中医中药界的广泛赞誉,并被推选为上海中医学会的副会长。

翁泉海想利用空闲时间回老家把葆秀接回来,翁晓嵘、翁晓杰、老沙头、来了、泉子、斧子、小铜锣全都出来相送。众人刚一出门,一对中年夫妇背着个孩子找翁泉海看急诊。

翁泉海将他们迎进门,伸三指掐住孩子的手腕切脉后说:“脉象逆乱,既不是风热又不是风寒,并且舌尖红,中部白苔,不管脉象还是舌象,都非常奇异。”

孩子父亲着急道:“翁大夫,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您就说怎么治吧。”小孩突然抽搐起来。翁泉海说:“赶紧进屋!”

进屋后,孩子父亲说:“我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不就是发烧吗?赶紧开方子退烧吧!”翁泉海询问孩子发病的经过。其父说就是突然发烧了,吃的跟家里人的都一样。

翁泉海又给孩子切脉后说:“对不起,此病怪异,我查不到病根,无从下手,我治不了。你们赶紧另投高明,以免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这时,老沙头端着茶水走进来,把茶碗放在小孩身旁,倒了一杯茶。小孩盯着茶水倒进茶碗里,突然面露苦笑,脖子后仰,痉挛抽搐,又犯病了!

翁泉海明白了,问道:“这孩子被狗咬过?”孩子点了点头。

其父亲问:“你怎么不跟我讲?”孩子说:“不敢讲。我去包子铺偷包子,被狗咬了,我怕说了您打我。”

翁泉海检查了孩子的小腿说:“先生,这孩子被狗咬过,现在又高烧不退,综合他的病症来看,是得了狂犬病。”

翁泉海把孩子父亲领到西厢房内告诉他,孩子的病拖得太久,已经无药可治。

孩子父亲突然跪在地上,抱住翁泉海的腿说:“翁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他是我的命啊,他不能……”说着哭了。

翁泉海忽然听到小铜锣喊师父,急忙和孩子父亲跑出来。孩子抽搐着,啃咬自己的手指,手被咬出了血。老沙头、泉子、斧子按住孩子。翁泉海叫大家都小心,别被他咬到。

孩子父亲又给翁泉海跪下了:“翁大夫,我唐老四是拉黄包车的,没什么钱,有个老宅子,就是把祖宅卖了,也得留我儿子的命啊!”孩子母亲也跪下了。

翁泉海摇头说:“此病已入膏肓,实在无法医治!”

唐老四跑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架在脖子上说:“翁大夫,我是死是活,就等您一句话!”翁泉海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您就是逼死我也没用啊!”

唐老四说:“好,那您先见点血!”说着就要动刀抹脖子。翁泉海忙喊:“等等,我给孩子开方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翁泉海万般无奈给孩子看了药方,让他们按方抓药,是否管用,只能听天由命了。唐老四夫妇千恩万谢,拿着方子,领着儿子走了。

岳小婉听说翁泉海给那患狂犬病孩子开方的事,很是担心,就约他到雅居茶楼,说是请他讲课解惑。

见到翁泉海,岳小婉直言道:“翁大哥,那孩子危在旦夕,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甚至会身败名裂,你不该给那孩子开方啊!”

翁泉海说:“治病救人,救危难于水火,天经地义。再说我能做的也就是让孩子在临走之前舒服一点,否则他就得把自己的手吃了,活遭罪啊!”

岳小婉凄婉地一笑:“翁大哥,你这菩萨心肠不适合当大夫啊!”她转变话题,“嗳,你不是要回孟河老家吗?”翁泉海说:“我本来打算今天回的,可临走赶上这事,只能后天走了。”

赵闵堂听说那个患狂犬病的孩子死了,在屋里走着,叹了三叹:“烦心啊!翁泉海干的全是露脸的事,又刚当了上海中医学会副会长,真是前途似锦,可怎么就偏偏碰上这事呢?那孩子本来就不治,他为什么还要治呢?难道他自恃医术精湛,想来个神仙一把抓?”

小铃医说:“师父,我记得您开讲堂的时候说过,逢疑难杂症,为医者不能治也得治,万一治好了呢?不能见死不救。我听得清楚,还记在本子上了。”

赵闵堂皱眉说:“你挺聪明个人,怎么糊涂了?文无定法,得活学活用。翁泉海用药在先,孩子服药身亡,这药和命有可能牵着啊!”小铃医问:“师父,您是说那孩子因药而死?”

赵闵堂:“也不能一锤子敲死。可人命关天,万一是因药而死,主治大夫就难辞其咎,这事死者家属不能蒙在鼓里。你去跟那小孩父母知会一声,该验尸得验尸。”小铃医犹豫着说:“师父,这样做不好吧?”赵闵堂瞪眼说:“怎么不好?这是医德、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