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月锁寒窗(第2/5页)

葆秀深情道:“伯父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爸临走的时候,把我托付给您,这些年,您对我照顾如亲生女儿,我早把您当成自己的父亲,把晓嵘和晓杰当成自己的孩子,翁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官司还没了结,那就是还有疑义,咱们再等一等吧。”

葆秀安慰翁父说再等一等,可她自己却一刻也不想等,决心要探出事情的缘由,还翁泉海一个公道。她要先从死者秦仲山家下手。早晨,翁晓嵘发现秀姨不在家里,就急忙去告诉爷爷。翁父也不知道葆秀去哪里了,俩女孩子急得抹眼泪。翁父安慰俩孙女不必着急,葆秀那么大个人,不会跑丢,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办,办完事她就会回来。

这会儿,头发蓬乱、衣服破旧的葆秀正在秦仲山家门外站定。女用人刚打开门,葆秀就上前打招呼:“阿姨早,我看您这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刚刚病愈啊?”

女用人看着葆秀问:“你怎么知道?”

葆秀说:“您面色苍白如纸,这是病后气血亏虚啊,另外,您是不是四肢冰冷,全身乏力?”女用人忙问:“这是什么病?”

葆秀微笑道:“这是脾胃虚弱,运化失常,气血生化无源。我给您个调理的方子,您可以试试。这方子我用过,挺不错的。”女用人笑着说:“那敢情好啊,看病得花钱,这就省了。”

葆秀求道:“好心的阿姨,您给我弄点吃的好吗?”女用人抿嘴说:“小事一桩,等着。”不一会儿,女用人拿来干粮,还有一碗水。

葆秀吃着干粮问:“阿姨,这户人家得了什么病啊?”女用人说:“命都没了,还管得什么病干什么!”葆秀笑着说:“我要是赶上就好了,说不定我能治呢!”

女用人撇嘴:“你别吹牛,我家老爷有的是钱,上海滩有名的大夫寻了个遍,泼出去的银子海了去了,可到底还是没治好。”葆秀央求道:“阿姨,我是远道来的,初到上海滩,两眼一抹黑,求您给我指条路,能吃饱饭就行。我们也算有缘分,求您好人做到底,帮帮忙,我不忘大恩!”

女用人想了想说:“我家老爷刚去世,家里乱糟糟的,正好缺人手,我帮你问问。”过了一会儿,女用人笑嘻嘻地出来说:“好事让你摊上了,我家太太叫你。”

葆秀跟着女用人来到秦府大堂,秦仲山的妻子上下打量着葆秀,好一阵子才说:“我家也就是临时缺把手,又看你可怜,要不,你跨不过秦家这一尺三寸高的门槛子。听说你懂点医术?看来还是个灵巧人儿,那你给我看看吧。”葆秀忙摆手说:“太太,我怎么敢给您看呢,您还是找大夫吧。”

秦妻气哼哼地说:“找什么大夫,一个个张嘴华佗再世,闭嘴扁鹊重生,面儿上看都是满肚子学问,可一旦伸上手,草包肚子就露出来了,全是骗钱的。来,给我捏捏膀子。”葆秀忙走上前,不轻不重地给秦妻按摩肩膀。

秦妻继续说:“我家老爷为了治病,请了多少有名的大夫,宁雪堂的吴雪初啊,堂医馆的赵闵堂啊,还有泉海堂的翁泉海!花了多少银子啊,可到头来人还是死了。都是废物啊!”秦妻活动着膀子,“舒坦!果然有两下子,从今往后,我这膀子归你了。”

葆秀在秦家安顿好之后,怕家里人挂念,就瞅个机会悄悄回来,把去秦仲山家打探的事告诉翁父。

翁父埋怨说:“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呢?叫人多担心!”葆秀安慰道:“伯父您尽管放心,我心里有底。您年纪大了,这些事得我们小辈来办,您就省省心吧。”

翁父望着葆秀感叹说:“孩子,这些年你对翁家尽心尽力,对两个孩子就像她们亲妈一样。眼下,泉海碰上了要命的官司,你又不畏艰难……”

葆秀打断道:“伯父,您不要再说了,如果当初没有您收留,我就会像一根草在风中飘着,能不能落地都两说,翁家的大恩,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这次我打探到那秦家请了不少大夫看病,事情到底出在哪儿,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秦家请的大夫里面,赵闵堂算得上一号。秦仲山死后,赵闵堂心里便有些不安,好在翁泉海成了挡箭牌,他才可以置身事外。

这天,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赵闵堂的妻子又躺在地上闹起来,她闭着眼睛,手里握着咬了一半的大葱。一向惧内的赵闵堂看到老婆旧戏重演,赶紧关上诊所门,走到老婆跟前低头认错,好言相劝,求她赶紧起来,怕外人看到不好。

赵妻咬了一口大葱说:“每回你都这么认错,可一到节骨眼上就忘了。儿子留洋在外,我连个帮手都没有,净受你欺负,不行,这回你得写个字据!”赵闵堂叹了口气说:“一堆糟心事,你还添乱,嫌我这张老脸磨得不够薄吗?我早晚得被你折磨死!”

赵妻爬起身,话音如放鞭炮般叨叨开了:“谁折磨谁啊?有本事你休了我!我早知道你天天晚上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琢磨我。想当年你留洋没钱,要死要活要投海,不是我爹卖了二十垧地,外加六根老山参,凑齐了一千块大洋借给你,你会有今天?你爹那个老王八犊子还不上钱,就把你搭配给我,你七个不愿八个不意,不是你爹喝了毒药逼你,你身边早就云啊朵啊连成片了!我和你要了三年孩子你不给,我要投河,没办法你晚上关了灯还戴着墨镜口罩上炕,害得孩子这么大了还色盲!这一笔一笔我都给你记着!”

赵闵堂摇头叹道:“你天天吃大葱,我不戴口罩能行吗?”赵妻质问:“那戴墨镜干什么?”赵闵堂忍不住笑了:“那天我不是闹火眼吗?这些陈年老糠晾了晒了多少年,你有完没完?”

赵妻也笑:“牢记历史,早晚算账!不说这些了。我说当家的,那秦仲山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一个人治的。人家也没抓你把柄,你担心什么?不是都让那倒霉蛋翁泉海一个人背了嘛。”赵闵堂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确实出手了,一脚踩进稀泥里,不干净啊!这事已经上了法庭,弄得动静太大,就怕人家来个回马枪。不行,我得赶紧出去一趟!”

赵闵堂满腹心事地来到吴雪初的诊所,吴雪初正持针给一个患者刺血治疗。据他自己说,这是他吴家祖传几百年的疗法,十分有效。吴雪初这个人很有意思,但凡他给达官贵人看过病,他总要和人家合影留念,然后把照片放大,挂在诊室最醒目的地方,作为他炫耀的资本。

这会儿他见赵闵堂来,颇为高兴地说:“闵堂,你看这墙上我跟患者的合影,比你上回来是不是又多了几人?这是财政局副局长娄万财,这是公安局副局长魏康年,这是盐业巨商宋金辉,这是富豪秦仲山,这人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