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深夜,女孩在二十四小时漫画店里重遇男孩。

  “你在看哪一本漫画?”女孩问。

  男孩说:“《神的刻印》。”

  “画功很精采呢。”

  “嗯。你呢?你看的是哪一本?”

  女孩扬扬手上的书,说:“是《夏子的酒》。”

  “好看吗?”

  “还没开始看呢。”

  “嗯。你常来的吗?”男孩问。

  “这家店才开了几天,怎会常来呢?我是头一次来。你呢?”

  “我也是。”男孩说。

  “我有看过你画的漫画,很好呢。”女孩说。

  “主笔不是我,我只是个助理。”

  “也很难得啊。前些时候看报纸,你的漫画社给人放,是吗?”

  “嗯。”男孩点点买,“那枚就放在我旁边,幸好发现得早,否则,你现在遇到的,可能是一个鬼魂,假如我们还会相遇的话。”

  “你的眼袋好像更大了。”

  “是的,像泡眼金鱼。”

  男孩腼腆地站着。终于,女孩说:

  “我走了。”

  “喔。”男孩落寞地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女孩回头说:

  “如果你想找我的话,我的电话号码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二五二八○三六四。”然后,她又重复一遍:“二五二八○三六四。”

  徐云欣错愕地坐在床边,重逢的那天,并不是这样的。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已经改了。四天前的一个晚上,徐云欣拧开收音机,无意中听到夏心桔的节目正在播放这个短剧。她听着听着,这个故事跟她的故事何其相似?起初,她以为只是巧合,可是,听了五天,两个故事的细节容或有点不同,结局也修改了,大纲却是一样的。

  徐云欣拿起话筒,拨出剧中女孩所说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她听到那边的电话声此起彼落,接电话的女孩正忙着接其他电话,徐云欣把电话挂断了。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接电话的会是何祖康。

  那一年,徐云欣参加一个漫画比赛,拿了第五名。颁奖礼在尖沙嘴PlanetHolly—Wood举行。拿到第一名的是钟永棋,第二名是何祖康,他们三个年纪差不多。锤永棋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穿得很整齐。何祖康穿一条破烂的牛仔裤和一对肮脏的球鞋,神情有点落寞。他有一双很大的眼袋,苍白而带点孩子气。

  颁奖礼之后有自助餐,她一个人在那里挑食物,钟永祺走到她身边跟她搭讪。

  “你的画很漂亮。”钟永祺说。

  “哪里是呢。根本不能跟你比。”

  “你有学过画画吗?”

  “小时候学过素描。你呢?”

  “我四岁开始跟老师学西洋画。”

  “很厉害耶!”

  “画漫画只是玩玩的。”钟永棋说。

  跟钟永棋聊天的时候,徐云欣的眼睛却是盯着何祖康的。何祖康在她身边挑食物。他好奇怪,他只是挑人家用来伴碟的东西吃。譬如龙虾旁边的番茄和芒果、烤鸡旁边的青椒,还有烤鸭旁边那朵用红萝卜雕成的玫瑰花。

  何祖康独个儿坐下来,吃那朵玫瑰花吃得滋滋有味。徐云欣忍不住偷偷笑了。

  何祖康朝这边望过来,徐云欣装着很热情的跟钟永棋聊天,她是故意引他注意。

  “不如我们交换电话,改天约出来见面。”钟永祺说。

  “好的,我写给你。”

  她把电话号码写在钟永祺的记事簿上。

  徐云欣偷偷瞄了瞄何祖康,他还是满不在乎地啃他的玫瑰花。

  不知什么时候,何祖康走过来了。

  “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他的脸红通通。

  “写在哪里?”她问。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只得伸出一只手。

  “写在这里?”徐云欣问。

  何祖康点了点头。

  徐云欣把电话号码写在他手心里。

  “你喜欢打羽毛球吗?”旁边的钟永祺问徐云欣。

  “喜欢。”徐云欣说。

  “那我们改天去打羽毛球。”钟永棋说。

  何祖康站在旁边,双手插着裤袋,眼睛望着自己双脚,有点寥落的样子。

  “你最喜欢哪个漫画家?”徐云欣问钟永棋,其实,她是想问何祖康。

  “池上辽一。”钟水祺说。

  “安达充。”何祖康说。

  “我也是喜欢安达充。”徐云欣说。

  何祖康笑了笑,很得意的样子。

  徐云欣离开PlanetIHollywood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雷雨。

  “我们一起坐车好吗?”钟永棋提议。

  他们上了一辆巴士,徐云欣挤在下层。巴士离开车站的时候,她看到没带雨伞的何祖康站在街上,他也看到了她和钟永棋。她想,雨这么大,会不会洗去她写在他手心里的电话号码?

  也许真的被雨洗去了。何祖康——直没有打电话给她。她和钟永祺出去过几次。钟永祺读书的成绩很好,画的画漂亮,同时也是学校的羽毛球代表队、银乐队和领袖生。

  他永远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徐云欣有什么功课上的难题,都可以请教他。他总是那么热心的帮助朋友。他很健谈,跟他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一天,钟永祺送了一张油画给她。

  “是我四岁的时候画的第一张画。”钟永祺说。

  画中是一片美丽的星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四岁小孩子画的。四岁那一年,她还在家里的墙壁上涂鸦。

  “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钟永棋腼腆地说:“因为珍贵,所以才送给你。”

  徐云欣把那张油画放在床头。渐渐地,她有点喜欢钟永祺了。

  一天晚上,她接到一通电话,是何祖康打来的。

  “想约你去打羽毛球,去不去?”他的语气,听起来像下一道命令。

  “去。”她好像也没法拒绝。

  打羽毛球的那天,她才知道他的球技那么糟糕。他发球几乎都失手,接球也总是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