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听说意大利拿坡里的柠檬比橙还要大。”巴士上,唐纪和跟李传芳说。

  “真的?”

  “拿坡里的特产血橙,听说比西柚还要大。”唐纪和又说。

  李传芳笑了:“那么,拿坡里的西柚,会不会比西瓜还要大?”

  “这个我倒没听过。”

  “你见过拿坡里的柠檬吗?”李传芳问。

  “没有呀!有机会去意大利的话,我会去看看。”

  “如果可以去意大利,我要先去罗马和佛罗伦斯。”李传芳向往地说。

  “好吧。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唐纪和微笑说。

  李传芳笑笑没有回答。巴士停了下来,她站起来,说:

  “我到了。”

  唐纪和连忙站起身,说:“我也要下车。”

  “你不是再过两个站才下车的吗?”

  “走走路,可以减肥。”

  “你已经很瘦了。”

  个子高高的唐纪和,身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肉。减肥,真是个太差劲的借口了。

  下车之后,唐纪和忽然问李传芳:

  “你是双鱼座的吧?”

  “嗯。”

  “我是巨蟹座。星座书说,巨蟹座跟双鱼座最好的关系是情人。”

  “你也看星座书的吗?”

  “是听我妹妹说的。”

  到了公寓外面,李传芳说:

  “我到了,明天见。”

  “明天见。”

  李传芳回过头去,发现唐纪和依然站在那里,微笑跟她挥手,好像根本不打算离开。

  唐纪和是喜欢了她吗?如果不是有意思,怎么会每天也故意等她一起下课,然后一起坐车回家?可惜,唐纪和不是她那—‘类型,看来他是白费心机了。

  唐纪和是李传芳在美专的同学。开课几个月了,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余宝正和王日宇,是比较谈得来的。唐纪和对她,好像有点与别不同。他从来没有约会她,可是,他跟她说话的语气,总是特别亲昵。

  一年前,李传芳才跟杨志鹏分了手。那天,也是在巴士上。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人生?”她问。

  “我没有想过。”杨志鹏说。然后,他搭着她的肩膀说:“大概是一个跟你一起的人生吧。”

  一瞬间,她想到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就是陪着杨志鹏看她自己从来不喜欢的足球比赛,每一次逛街,也是陪他去看音响,并且忍受他是一个没有什么梦想的人。

  她实在不敢想像以后的人生。

  “如果我杀了人,你会怎样?”她问杨志鹏。

  “你怎会杀人?”

  “我是说如果。”

  “那就劝你自首。”

  “为什么要自首?”

  “那是为你好,自首可以减刑。”杨志鹏说。

  她不想要这样一个男人。她要的男人,是在她杀了人之后,会替她埋尸,而不是劝她自首。即使不埋尸的话,也会替她顶罪。

  “劝你自首的男人,才是爱你的。”杨志鹏说。

  “不!”她说。

  替她埋尸、顶罪、带着她逃亡的男人,才是爱她的。

  “我们要在这里下车了。”杨志鹏说。

  李传芳绝望地看着他,说:

  “是的,要下车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劝你自首?”

  这个也许不是全部的理由。当你对一个人已经没有感觉了,你会找到许多理由不去爱他。

  离开杨志鹏之后,李传芳到美专去报名,她想过另一种人生。

  这天上课之前,唐纪和把一袋重甸甸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给你的。”他说。

  “什么来的?”李传芳打开袋子看看,原来是一堆新鲜的柠檬。

  “为什么送柠檬给我?”

  “本来想送花的,但是,花没有什么特别。”

  “这又不是拿坡里的柠檬。”

  “那个将来再送给你吧。”

  “这么多柠檬,我一个人怎么吃?”

  “不是用来吃的。”

  “难道是用来敷面的吗?”

  “你这么漂亮,不用敷面了。把这些柠檬用一个玻璃碗装着,放在家里,比鲜花还要漂亮。而且,柠檬比花便宜,还可以吃,又不会凋谢。”

  “你倒是精扪·细算。”李传芳揶揄他。

  余宝正走了过来。说:

  “为什么只送给李传芳,不送给我?”唐纪和微笑不语,走开了。

  “你说唐纪和是不是喜欢了我?”在S,酊-bucks喝咖啡的时候,李传芳问余宝正。

  余宝正笑了:“谁都看得出来吧。”

  “但是,他并没有追求我。在言语上讨便宜,算是什么意思?”

  “可能他在试探你吧。你喜欢他吗?”

  “没有感觉。”她高傲地说。

  “你可不要到头来喜欢了他啊。”

  “我才不会呢?”

  回到家里,李传芳把那袋柠檬扔进冰箱里。

  第xx天,在学校里,唐纪和走过来问她:

  “那些柠檬好看吗?”

  “好看?你应该问好不好吃。我妈妈用来做了柠檬鸡。”她故意骗他。

  唐纪和怔住了片刻。

  在巴士上,沉默像一片乌云,横在他们之间。

  “我下车了。”李传芳站起来。

  “喔,明天见。”唐纪和冷淡地说。

  这一次,唐纪和没有跟她一起下车。那段回家的路,是她走惯了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觉得那段路比平常孤单。

  唐纪和是在生她的气吗?他要生气即管生气吧,她才不在乎。

  隔天回到学校,唐纪和的座位是空着的。

  “他打电话给我,说他生病了。”余宝正说。

  他不是气得生病吧?但他为什么要跟余宝正说,而不跟她说呢?

  上课的时候,李传芳常常望着那个空子的座位。她觉得很内疚。是内疚吗?她分不清是内疚还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