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二十八章 丽日百花明(第3/4页)

孙清扬脸上飞起红酡:“那个时候年纪小嘛,觉得他和家里的哥哥没什么区别。”

“现在有区别了?阿弥陀佛,您可断了那想出去的念头了。”杜若之前一直担心她家小姐哪天会真跑出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出去后连饭都混不上。

什么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要凭这些个技艺养活自己,几乎是痴人说梦。

真要有那么一天,恐怕她得做浆洗婆子来养活小姐,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不要想喽。

“不,我是真的想过出宫,出宫后,嫁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人,相夫教子终此一生。之前,我还想能够借此机会出宫,也是好的。是母亲打碎了我的幻想,她说,我养在皇家这么些年,且不说这翅膀已经不能够适应外面的世界,就是能出去,也不可能再嫁人,皇家的体面,根本不会允许我嫁给其他的人。”

孙清扬微叹一口气说:“如果殿下因为我和皇上、太子妃他们闹翻,只怕皇上允我出宫去都很难。虽然母亲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护我周全。可杜若,母亲都有白头发了,她和父亲这些年,为了护我,护哥哥他们,已经好累了,我怎可叫她再操心?”

说着说着,孙清扬的脸上浮现出坚毅之色,“我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让父母亲因为我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呢?所以,我决定留在这宫闱之中,既然没有其他的选择,那即使是最坏的日子,也得往好里过。”

杜若叹口气:“小姐您说,为什么女人就要嫁人呢?璇玑姐姐前年已经许了人,不能再陪着你了,前儿个太子妃又说我也到了该出府的年纪,可您真嫁给了皇太孙殿下,我要再走了,身边就只有瑜宁姑姑和苏嬷嬷,福枝虽说不错,可做大丫鬟才两年,你身边没个体己的人,那怎么成?我和太子妃说了,我横竖不嫁人的,就像瑜宁姑姑似的,一直陪着你。”

不嫁人?这想法太惊世骇俗了,大明律规定,女子虚岁十六可以出嫁,如果到了二十岁,不嫁的将由官府出面做媒,同时还要追究父母或雇主的责任。

孙清扬却只当杜若是舍不得自己:“你是不肯嫁呢?还是心里头有其他人?早早告诉我好回禀了姨母去,免得到时乱点了鸳鸯谱你再后悔。瑜宁姑姑是宫女,有内命妇的身份,你是丫鬟,不一样啊。”

“哎,我的小姐,人家说到嫁人,都是回避遮掩,偏您倒好,就这么直通通地说出来,好不害羞。刚才还在皇太孙跟前装,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你那些话说得啊,让我心酸又牙酸。”

孙清扬羞红了脸,伸手去捉杜若:“好你个丫头,竟然敢偷听我们说话,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杜若连忙躲在一边:“我是看门前连个人都没有,有人走近了你们也不知道,才守在门口的,可不是故意偷听。谁叫你们一个表衷肠,一个诉情深,声音也不压着点。不过,小姐,你刚才说的话,真是叫人又流泪,又起鸡皮疙瘩。”

听到杜若说门前没人守着,孙清扬谨慎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猛地拉开屋子的门,只见院里平日一个扫院的婆子,立在门前鬼鬼祟祟的,看到她一脸尴尬地说:“我想寻杜若姑娘问问,明儿个我的差事能不能和人换换,正准备敲门的。”

孙清扬看着她,冷冷地没有说话。

杜若从屋里走出来说:“分派差事,都是苏嬷嬷管着的,你糊涂了?”

“我这不想着杜若姑娘心慈,好说话嘛,所以来求个情。”婆子连说连往后退,“我这就找苏嬷嬷去。”屈膝行个礼,转身就跑了。

孙清扬叹了口气说:“以前璇玑在,虽然也事事都会向姨母回禀,但她向着咱们,总是只拣好的、能说的讲,关键的地方,总会掩过去。现在倒好,什么人都来听壁角。方才不是你在,只怕我和殿下的那些话又被人听了传过去。”

“所以啊,我怎么敢离了您身边?苏嬷嬷本就是太子妃殿下的人,瑜宁姑姑和她一样,要是你们俩不起冲突,肯定会向着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她们谁也不会护着小姐,我怎么能嫁得安心?就是十月怀胎出来的母女,还隔着肚皮呢,何况您只是寄养的!这次的事情,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再疼您,也越不过这东宫的利益。”

主仆两人就事论事,没有丝毫愤然之色。关于这一点,她们之前也说过,太子妃这样做,并非针对孙清扬一个,她需要掌握这府里角角落落的动静,何况孙清扬还事关她最看重的儿子。

虽然不合道理,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之前有璇玑在,对于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该说不该说的,璇玑都会回护一二。现在这些婆子,听到什么万一添油加醋,不免会令太子妃生出嫌隙。现如今,朱瞻基因为她和母亲闹得不愉快,这以前无所谓的事情,就有点儿玄妙了。

杜若见孙清扬若有所思,半天也没有说话,婉言劝道:“小姐,您还是进去坐着吧,把门敞开就是,免得在这门前站久了,吹多了风头疼。”

孙清扬依言回屋坐下,接过杜若给她递的热茶,喝了两口说:“左右你还有半年的时间才到嫁人的年纪,这事我们可以再商量。至于你刚才所问,母亲前几日过府时和我说过,这天下的男子,都是求而不得最为珍惜,我和皇长孙纵然两情相悦,也不能不守规矩,不然,成亲前叫他看轻了去,以后就休想再得到应有的尊重。”

她看了看杯中沉浮的茶叶,浅笑道:“再一个,从前年纪小,不理那些个规矩还可被称为天真烂漫,如今大了,再那般模样,我们还没成亲,叫人看见就是我轻浮孟浪。长大了再不矜持些,端然些,还像从前那样爽利,倒叫人笑话我没有长进了。”

孙清扬能够想通这些事情,还是因为母亲董氏的劝导。

这皇宫里的女子,一茬茬的,个个都比花娇,若只是以色侍人,色衰则爱驰。孙清扬和朱瞻基虽是自幼的情分,然而,人心却是最易变的,那些反目成仇的怨侣,又何尝不是曾经日日浓情蜜爱?

董氏深知,纵使今日朱瞻基待女儿与别人不同,但若孙清扬持骄一味索取,早晚有一日他会因此时与家人反目,而厌憎于自己的女儿。还不如叫女儿退一步,知道些笼络男人心思的手段,让朱瞻基因为愧疚念着女儿的好,对她更多几分宠爱。

所以,她教女儿,不可像从前任性妄为,要与朱瞻基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甚而,既要适当柔弱,又要坚韧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