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笙歌乱

夕溪的病刚刚好,一夜的风吹第二天又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夏天急得团团转,又是给她加被子又是冲感冒冲剂,只想把疾病的苗头给压下去。好在她这天没有戏,可以在家里休息。她早上吃了药,刚躺下没多会儿就看到夏天急匆匆地冲进来:“夕溪姐!”

夕溪蓦然一惊,抬眼看她,夏天还未开口,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心忽然就空了一下。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别个人可以让她有这样的感受。没过多久,沈御风就掀帘子走进来。

“你……来了……”夕溪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就吐出这三个字。

“先生刚刚下飞机,就来这里看夕溪小姐了。”跟在沈御风身后的沈忠,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说完,又递给夏天一个眼神,两人约定似的,都蹑着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房子空了,耳边好似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夕溪挣扎了一下想要好好地坐正,却见沈御风上前一步,把她身后的靠垫扶正。

“应该在医院好好养病。”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温和又……陌生……夕溪不自觉地抬起眼,确认他的眼神没有分明责怪的意思,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也不是一片冷漠,而是带着些许的担忧。

夕溪垂下眼帘,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怎么说。最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才慢慢地说:“我没事。”

这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分明是同他说话却又别扭地把脸别过去。沈御风默然片刻,慢慢地问:“你……你是在生我的气?”

他语速很慢,言语里全是认真,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患得患失的感情。这是头一次,夕溪从他的音调里听出了些许的情感波动,所以觉得十分奇异,有那么一秒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沈御风说话从来都是从容淡定,一切尽在掌握,哪里有这样的时候,话语里似乎还赔了一分的小心。她这样想着,随即在怔忡之间脱口而出:“我哪有……”

等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分明是在撒娇或者是邀宠了。所以话音落了,更是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栽在被子里。

沈御风顿了一会儿,忽然主动地解释:“最近确实是有许多事必须亲自处理,加上之前一直想要建立的基金会落成,就更忙了些。”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工作上的事情,所有的精神瞬间的被吸引,不由地问下去:“什么基金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忽然侧过来,松散的发丝因为晃动从她的耳朵后面落下来,在腮边轻轻地晃荡。她正要抬手去整理,不期然他伸手过来握住,又慢慢地帮她别在耳后,指尖划过她耳后的肌肤,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夕溪的半侧脸,霎时血红一片。

这时夏天忽然出现,端了杯茶来,他立刻就收回手,非常自然地拖了床边的椅子在她的跟前坐下,接过茶水向夏天点头致谢后只握在左手,并没有喝,“是关于流行疾病疫苗注射的基金会。”

“非洲?”夕溪喃喃重复,这才屏息凝神仔细地看他,发现他的肤色好像真的有所变化,比她记忆中的颜色更健康。

他颔首:“去年西非埃博拉病毒肆虐的时候我曾经去了塞拉利昂。在跟当地的无国界组织接触,聊了许多,也知道了许多。以前也只是在新闻上去了解这些信息,等真正置身其中,发现其实非洲的问题就是全人类的问题,所以想为那里的人出一份力。”

他说的十分流畅,夕溪却听得云里雾里。

“非洲的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这超出了她所认知的范围。

他看她懵懂的样子,唇角微微的上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位:“这都是很枯燥的东西,你没必要……”

“我想知道……”夕溪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忙什么,在想什么。虽然她不是完全的明白,但她会用尽力气去记住甚至理解的。只要他肯对她说。

他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的积极,怔了一下,唇角微勾,尝试举例:“比如若是埃博拉这年在非洲控制不了,次年也许就会来到中国。这些问题我们平常是不会去想的,或者我们会因为距离得特别远,而觉得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事实上这些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是很重要的。”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说起自己在做什么事。夕溪虽然不懂,却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只是很简短的陈述,却让她觉得他好像变得愿意跟自己交流了。这个小小的发现,足以让她雀跃上好久好久。

她想到这里就很开心,眼睛一闪一闪的,见他的话告一段落了,她又开口问:“但是这种事不是有联合国可以做吗?”

她这样问不无道理,这样的基金会为什么会是沈家,再退一步问,为什么会是他来亲自操持?这是以她的智慧仅仅能够想到的问题。等问出口了,又觉得有些害羞。

然而沈御风并没有嘲讽他,而是很自然地解释给她听:“其实UN也是人做的,有大量的政府协调,有资源和人员等等各方面的限制,这样的限制会让问题解决起来更加的复杂,所以说什么事并不是推给UN就可以高枕无忧。”他怕她不明白似的,又道,“有一个案例是五岁以下孩子的死亡数,十几年前的数据是1200万。但是如果打了疫苗、做好预防,这其中三分之二的孩子都可以健康地活下来。一个15年的目标是把这个数字降到600万,这个目标后来也达到了,可是还有600万,那些毕竟也是生命。所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有人愿意去做,由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介入。”

“所以你这几年都常常在国外?而且还会跟家里的长辈……”

她忽然想起几次的家宴,席间的暗潮涌动,还有长辈对他的不认同。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也就是说,他很多时候抛出去的金钱并未想过要收回,夕溪虽然不懂经营,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会影响许多人的利益,毕竟捐款是一回事,而亲自操作又是另一件事。原来他都在做这些吗?为了让远在非洲的孩子们可以得到更加完善的医疗条件和保护。夕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称职,不是针对她是他徒负虚名的妻子,而是针对自己的爱,她爱他却不了解他,也好像,并没有打算去了解他。就像是那日沈奕曾经说的,她好像从不主动去问沈御风的情况,而现在她忽然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不主动,错失了知道他是一个怎样令人敬佩的男人的事实。

夕溪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兰云大呼小叫地就跑进来,之前的一面之缘让就让她念念不忘,兰云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已经达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