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第2/4页)

没多久那骑士渐渐靠近,长街上可以看见的是两骑,一骑红马在前,马上骑士疯狂打马,一骑黑马在后头大约五丈远,紧紧追着,后头马上骑士,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前头红马上的人很快接近,戴着盔甲,小兵装束,帽檐压得低低,一阵风般冲过大车,一看城门关着,似乎震了震。

守门的士兵也看见了这骑红马,走过来盘问,那人猛地勒马掉头,可一掉头,又看见那死追不休的黑马已经在迅速接近。

这人焦灼之下目光乱转,忽然听见城头上有人大声道:“关牌已验,马上开门!”一转眼看见路边停着的大车,似要出城模样,顿时大喜,跳下马,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将马放走,腰一躬,趁人不注意就钻进了大篷车。

这人一进来,就狠狠拔出了腰间的刀,低喝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们!”

景横波一听这声音,险些笑出声来。

我勒个去,葛莲!

葛莲从外头进到车内,本身车内黑洞洞一片,这车子是运送病人的篷车,破旧寒酸,她哪里想得到车里坐的竟然是死对头,她注意力都在外头,掀开窗帘一条小缝,死死盯着那边黑马的动静。

景横波此时也发现,黑马上对葛莲穷追不舍的,竟然是左丘默。

想想也不奇怪,左丘默昨夜也跟随她在宫中,落云王宫乱起时,她的注意力一定只在生死仇敌葛氏姐妹身上,看样子葛莲落败了,左丘默一路追出了王宫一直到这里。

葛莲一眼也没有看景横波,盯着外头,满脸紧张,她的心此刻还在砰砰直跳,脑海里一幕幕,都是这一夜的血与火。是钟楼上吊死的柳元,是宫门前以肉身挡铁蹄的群臣,是宫中寸寸胶着的搏杀。一开始她是占据上风的,但御卫营到来并占据有利地形之后,她便处于劣势,葛深迅速站稳脚跟,不再后退,将士兵逼退一轮后临阵喊话,采用了和她一样的攻心之势,宣布所有将士都是被葛莲蒙蔽引诱叛乱,陛下英明烛照,早已洞悉此事真相。将士们不必有顾虑,只要此刻拨乱反正,剿杀首逆葛莲,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如若执迷不悟,执意从逆,则三尺龙泉,将尽斩叛将九族之首!

葛深为了取信将士,当即以落云王族世代血脉发下血誓,也难为他一晚上就靠两次发誓,扭转局势,护住了他岌岌可危的王位。

葛深一发话,将士们也就没了顾虑,本就恨毒了葛莲欺骗,当即倒戈相向。葛莲一下就成了大军潮中被劈头盖脸扑打的漩涡中心,她也算反应机灵,那边葛深一喊话,这边她便知大势已去,并没有试图再挽回人心,当机立断,令一个亲信拨马就逃,其余人大喊葛莲逃走,引众人去追。自己下马趁乱砍死一小兵,抢过了他的盔帽戴在头上,混入军队,逃出宫门,再抢马狂奔。

她想着冲出宫那一刻,满地尸首与鲜血狼藉,她在血肉堆里踉跄奔爬,心惊胆战地想到这些尸首大多是落云群臣的尸体,而杀戮的命令来自于她。这么想着便觉得腿软,濛濛雾气里,那些大张着的嘴,瞪大的眼睛,鲜血淋漓的脸,狰狞如魔,幢幢相围,脚下发粘,不知是被浓腻的血黏住,还是自己腿发软,忽然腿被拉住,怎么拖都拖不动,眼看自己的伎俩就要被发现,将士们就要追出来,她又惊又急,痛哭失声,不敢回头,闭着眼睛喃喃祷告,从九天神佛求到开国女皇,许的愿从办法事超度到愿以全部家产给对方风光大葬,什么都求遍了还是拔不出来,一回头看见左丘默从宫门侧飞马驰出,惊得魂飞魄散,此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脚被夹在了一处断裂的骨头里。她狠心砍断骨头抽出脚的那一刻,发现那一脸惊愕的死尸,正是最先死在她手下的落云大相。

那一霎她心胆俱裂,冥冥中似乎听见报应桀桀的笑声,不顾一切挣扎而起,拍马就跑,已经被左丘默远远发现,一路追到了这里。

此刻城门开启一缝,让大篷车过去,随即士兵便准备再次关上门,开门时辰还没到。

左丘默也发现了这辆大车,此时此车最为可疑,连忙赶上要拦,大车已经辘辘地过了,守门士兵涌上来将左丘默拦住,被左丘默抽翻了两个,士兵们大叫车内只有两人,都是经过验证的瘟疫病人,万万不可接触,一边拼命堵住门,将左丘默拦在门口。

大篷车里,紧张盯着城门动静的葛莲,终于吁出了一口长气,拍了拍胸口。

拍胸口的时候,她的心忽然砰地一跳,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霍然转头,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猛地揪下了她的耳环。

这一拽干脆凶狠,葛莲痛呼一声,耳朵顿时鲜血淋漓。

车帘一掀,那硕大的带血的宝石耳环,嗖地一声穿过缓缓合拢的门缝,飞向左丘默。

还在和士兵打架的左丘默眼疾手快,伸手一抄,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此时城门轰然合拢,左丘默却已经不管不顾,在城门口大杀四方,要立即出城。

大车内葛莲的末日已经提前来到。

捂住耳朵的葛莲,不得不说是个超级机变的人物,惨叫只一声,便忍痛往车下翻,甚至都没有去看出手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都是敌人,保命要紧。

一只手忽然伸出,平平静静点在她肩膀上,她只觉一股锐气如刀剑直逼心肺,痛呼一声顿时动弹不得。

一个声音带着笑意,道:“居然是今晚的风云人物,说起来,你这样也是拜她所赐,你说,给她个怎样的死法?”

另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笑道,“冤家路窄,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就这么杀了,太浪费啦。”

葛莲一听这声音,眼前一黑。

绝望中忽然又生出希望——女王陛下不是那些只会杀人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快意恩仇和她仇深似海的左丘默,女王这种聪明人,一定懂得利用人的价值,只要自己还有价值,就还有生机!

“陛下!”她跪得十分顺溜,猛地一个头重重磕下去,“别杀我!您需要什么,只要我有,必定献上,绝不让您后悔!”

“你有?”景横波声音带着笑意,“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金钱?地位?美貌?哦对了,”她笑得开心,“你的失败,我没有!”

“萤火之辉岂敢比皓月之光!”葛莲仿佛没听见她的讥刺,一脸诚恳拼命磕头,“但陛下一定有需要的东西……陛下,我……我在落云浮水两地人脉颇广,或许对陛下有助力。”

“你现在是丧家之犬。”耶律祁淡淡道,“对于落水狗,昔日友朋,一般都会选择痛打。”

葛莲窒住,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忍不住抬起头,看见黑暗中两双眸子,明澈晶亮,照得见自己内心任何龌龊,她心中一阵绝望,知道在这两人面前利诱攻心,都是白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