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浅蓝深蓝天(第4/5页)

我说忻凉楚,你这又是何必,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能成为朋友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明明曾经,我们那么好,一起吃冰激凌,一起滑滑梯,一起玩跳房子……

我打断他,可是那已经是曾经了,现在你不会和我玩滑滑梯,不会和我玩跳房子,更不会和我一起吃冰激凌了。

他不说话了。空气在我们的身边流动。

他蹲下去,在地上画着什么,声音低低地传来,如果你想,我还是可以陪你的。

我说,你还是不明白,就算你想陪我,我们都无法再继续玩下去。就像你和我一样大,你已经上高三,可是我才上高一。你可以陪我读高三吗?你永远都在我的前面。我们中间有那么长的距离。

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小足球放在地上,摸它的头,好像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一样,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照顾小足球,我觉得它好像小时候的你,笨笨的,却很可爱,一点点的幸福就容易满足。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长大。什么都变了。

他的头微微地颤抖,柔软的头发映衬在微弱的灯光下。

然后他站起来,抱着小足球走,蓝色的条纹衬衫发出皎洁的光,身影单薄。

我有些不忍,叫他,凉楚。

他转头,白皙的脸有些明亮。

我扶着楼道旁的墙,慢慢地开口,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永远都是。

他微笑起来,笑容有些艰涩,他说小乖,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读高三。

我垂下眼去,不让他看见我滑落的泪水。我们中间,始终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13{仿佛忽然之间失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夏天快来的时候,我和宁简林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喝可乐。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一切都如此平静,没有任何的涟漪。

宁简林说,初初,以后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去一个遥远的城市。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么自然地,我就想起忻凉楚,想起我们的小足球。那些珍贵的时光,就这样暴露在阳光里,一格一格地回忆起来。

然后我看到林露雪,长长的公主裙飘逸美丽。她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看着我。

我跳下看台,走到她面前,问她,有什么事?

她看我,从头到脚,深深地看了一遍,眼神里有无数不明的忧伤。

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忻凉楚会为了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和家里闹翻了,非要降级读高一陪你。

我有些怔忡地站在原地,久久地说不出话。

我想起那日晚上他说,如果可以,他想陪我读高三。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而如今,全都明白。

宁简林站在我旁边说,忻凉楚真是疯了吧。

我一手拉过宁简林的手对林露雪说,我一直只把忻凉楚当好朋友。

真的吗?她问。

我说,对,宁简林已经很好了,我不需要别人。说完这一句,我几乎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我想,这是我成长的十几年来说过的最最艰难的一句话。

好,这是你说的。我想凉楚不会再为你这样一个平凡的人而伤神了。林露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向她身后看去,忻凉楚从她身后的那棵大榕树下走出来,烟灰色的运动衫分外显眼。

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谭乐初,我都明白了,原来我是如此愚蠢。说完,他转身,很快很快地消失在我的眼前。林露雪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他们都没有再回过头。

我的心,蓦地就痛了。可是我说不出一句话,我觉得我快要倒下去。宁简林扶着我,他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靠在他怀里哭,很伤心很伤心,仿佛忽然之间失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与忻凉楚,就如同那些倒闭的冰激凌工厂一样,倒闭了,就再也翻不起身来。

14{我的心,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得下}

忻凉楚高考结束后选择北上,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小足球被我带回来不久之后死掉了。它死的那日我不在家,奶奶给我打电话说小足球生了病,什么也吃不下,有一天早上在嚎叫声中死掉了。

奶奶把它装在一个纸箱里丢到垃圾堆里去了。

我听了当时就哭了。我想起我养的第一只小足球,它死的那天我和忻凉楚把它埋在公园的梧桐树下。

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有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我趴在忻凉楚的肩膀上哭得满脸通红。他抱着我说,小乖不哭,我们还可以养很多的小足球。

现在,我趴在宁简林的怀里哭得无法抑制,我知道我不是难过我的小足球死掉,我是难过我与忻凉楚永远的告别。

狗死了可以再买,可是我和忻凉楚的那份情感死了,永远都无法挽留。

后来我也高三了,面临高考。我停掉了广播站的节目。我常常趴在学校外的走廊里背单词看天空,宁简林一直在我的身边,恍惚间我常常以为他是忻凉楚。他们有一样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以及眼睛里透出来的温柔的光。

我考了浦东的一所普通大学。宁简林仍然和我一起。他那么高的分数,却报了这样一个对分数要求如此低的普通学校。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可是我的心,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得下。

15{即使有一天我们走散,还是会再遇到}

大一的暑假,我一直买不到瘸腿的小狗。我在家里存了很多的光明牌冰砖,帮奶奶包了很多的小笼包,夜里很热,风扇呼啦大响。我听到楼下的狗吠,它们的声音,很像我的小足球。我突然想念起忻凉楚来,整个夜里辗转难眠。

第二天大早,我就跑去了忻凉楚家。我想,我要见见他,即使他不见我,也没关系。

我站在门口,一直想按门铃,却犹豫不决。

突然有人开了门,我一惊慌,立刻躲到角落里。

我看见忻凉楚拿着行李从屋子里出来,随后而至的人,是林露雪。他们都把行李箱放上车。

林露雪说,终于办好了,等到了美国,我们就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了,以后安定好了还可以把爸妈接过去。

忻凉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更加沉默了,眼里再也没了以前的清澈。

夏天早上的风无比地凉,它一丝一丝地掠过我的皮肤,好像锐利的刀,轻轻割过却疼痛无比。

他要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