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老二,老大上个礼拜从美国转到A市的医院了。刚才老大……老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哪管高跟鞋跑起来歪七扭八,我飞奔在A市的街头,活像个急着去投胎的神经病。

宴会那边我谁都没通知,此时此刻,在陈柏杨面前,其他东西都是一坨屎!

正逢交通堵塞,我从一辆又一辆车的空隙里穿过,明晃晃的红灯就立在我眼前,偏偏我被那通电话冲昏了头脑,直接闯了过去。

突然从脑海里萌生出一种不争气的想法,现在随便从哪儿飞出来一辆车撞死我就好了,这样可以直接去阴曹地府和陈柏杨会面,省得跑去医院。

想着想着我不禁愣住了,是真的吗?我的陈柏杨死了吗?

也许是老三骗我的……也许……

可在见到白色床单的那一刻,所有侥幸的想法都死绝了。

是真的,我对自己说,陈柏杨死了,永远不会再活过来了。

那个活蹦乱跳、总是笑得一脸抽风的少年,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我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先是小声地抽泣,等老三放下手头整理床铺的动作走出来的时候,我直接捂住脸大哭出声。

“老二……老二,你别哭啊!”

老三手忙脚乱,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我。

我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被挖空了,不碰也疼得厉害。尽管陈叔叔早就说过,陈柏杨的状况很不好,有很大概率永远醒不过来,我总想啊,医学上这么多奇迹,总有一个奇迹会发生在陈柏杨身上。

可谁知道老天爷这么狠心,连一个奇迹都不留给他。

“陈柏杨你这个王八蛋!”我哭得心肝肺都剧烈颤抖起来,“你走这么早让我怎么办!四人帮缺老大怎么行啊!”

“陈柏杨……浑蛋……”

是我的错,早在除夕夜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他的,说什么有些事不做会后悔一辈子都是放屁!

陈柏杨真是笨蛋,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有机会啊。

可他就这么走了,顾樱哪还会回心转意啊蠢蛋!

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应该阻止他的。

对不起,陈柏杨,是我的错。

“老二……你别哭了……怪丢人的……”老三推了推我。

我抬头用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什么丢人!陈柏杨出事了我还不能哭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陈柏杨他……”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始终说不出口的那几个字,陈柏杨死了。

“陈柏杨他怎么了?”一个声音蓦地在我头上响起,“不对,我怎么了?”

这个声音是……

除了陈柏杨那个又二又贱的人,全世界再没人说话是这个腔调了。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陈柏杨一脸好笑地望着我。早忘了眼泪鼻涕满脸的窘态,我站起身狠狠地给了他胸口一拳。他被我打得弯下了腰,咯咯地笑起来。

“陈柏杨!你没死!”我嘴上说着他浪费我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鼻涕什么的都擦在他身上,陈柏杨伸出手在我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我念道,“还好你没死,不然我真的要愧疚一辈子了。”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去死呢?”他笑嘻嘻的没个正经,“说好了以后等我老了,你还要给我按摩呢。”

我没好气地在他的腿上狠狠踹了一脚,陈柏杨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我说:“走啊,咱几个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陈柏杨挂在嘴上好些日子说要宰我一顿,我每一次都是死皮赖脸地装穷,他这次总算如愿以偿,而我竟觉得能被陈柏杨宰一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不大不小的火锅店的角落里坐着我们四人帮,老三老四欢乐得简直要唱歌,陈柏杨刚出院,还瘸着条腿,不能喝酒,不爽自己一个人不能喝酒,硬是把我杯子里的二锅头换成了橙汁。

我被辣锅里的涮羊肉折磨得眼泪就要掉下来,陈柏杨今天少有的沉默,一直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第三杯橙汁下肚,他不顾老三老四的疑惑,拉着我到火锅店门口。

我不满地咕哝:“喂喂喂,我吃得好好的你把我拉出来干吗?”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如果你放心不下的话,还是过去吧。”

陈柏杨想必知道今天是陆泽安的订婚宴。

我吸了吸鼻子,佯装无所谓的模样,正准备回去继续吃火锅,陈柏杨抓住了我的手,夜色中他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我看不懂的情愫。

“逃避不是办法。”

“这不是逃避,是他抛弃了我,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

“你在说什么?”

“陈柏杨,你明明就知道,陆泽安接近我的目的。”

他愣了愣,随即表情就紧绷了起来。

我耸耸肩:“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陆泽安接近我的目的,那么现在我也不至于这么难过。”我不是在怪陈柏杨,我只是怪自己不争气。

他摇头:“不是这样的裴兮。”

“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他跟顾樱结婚,我祝福他。”

“裴兮!”他还想拉住我,却被我打了一下。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一点都不想说那个人。

老三老四吃得尽兴,回去的时候都醉了,陈柏杨和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他俩送回家,这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我跟他说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里,没什么危险,他死活不听,非要把我送到家门口。

“进来坐坐吧。”我给陈柏杨泡了杯茶,他却一口也没有喝。

我试图找些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上学?”

“不上了。”他说,“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在A市了。”

“所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我的鼻子酸酸的。

我知道陈柏杨不愿意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就像他当初说的,他已经尽全力去争取了,结果是什么他并不在乎。可他始终没有办法不去想顾樱,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她远远的。

无形之中,我和陈柏杨都成了逃兵。

“我还会在A市待一阵子,以后可能会回旧金山去。”

“哦。”我点头。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气氛尴尬得离谱。

“你其实在美国治疗那会儿就醒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让他们别告诉你的。”他说着,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放空,“刚醒那会儿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按照我这样的情绪可能会导致病情恶化,我怕万一还没醒几天就又去了,让你难过。”

我无奈地笑出声来:“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说点好的就是,陈柏杨回来了,短期内可能去不了了。”

“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