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萧墙喋血春也殁(第2/6页)

“听五姐说,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骑马了。”提及长乐公主,兕子仍有微微感伤,一双净水美目,若无这病痛纠缠的折磨,本该是一双璀璨流光的如星灿眸,可偏偏它纯得这般安静、静得这般残忍:“父皇,不该来狩猎。”

许久未曾有玩乐的兕子,今日散心,却似忧心更重,紧蹙一双巧细弯眉,美目含愁。

徐惠拍拍她,笑道:“兕子,不要想得那么许多。”

说着眼神望一眼李世民,轻声道:“若叫父皇看到,恐又要担心了。”

兕子眸光微微一转,眉心轻蹙。

是啊,父皇本是叫自己出来散心,若要这般抑郁难解,诸多纠结,叫父皇如何安心?

姐姐过世,父皇的凄痛难禁,她一一看在眼里,又怎么忍心再叫他忧虑?

这几年过去,父皇,虽仍旧高峨威严、贵胄风仪,却终究难掩鬓间滋生的丝丝银发,是岁月落下的痕迹。

只是大哥,为何你对父皇的成见竟会深刻至此?

父皇若非爱你,如何会这般纵容于你,若非爱你,怎会下诏,凡是库物,任你取用,所司不受限制?

难道,仅仅因为慕云与称心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

想着心内忧急,不禁轻咳一声,帝王幽静的眼目倏然睁开,但见徐惠轻抚兕子背心,兕子只挥挥手,会心地望过来,李世民眉心凝结,急声道:“怎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殿歇息?”

兕子笑若夏风容暖,一双水目,点染风清:“父皇莫担心了,今日晴好,朗朗碧天,若要呆在屋子中,岂不辜负了如此青天美景?”

娴雅如此,静淡若云,兕子已是十一岁的少女,行止间,已是淑贵非常,落落大方。

李世民眼中终有一些温润:“那便好。”

说着,只听马蹄促促,尘沙干涩的味道迎鼻而来,众人侧首看去,只见众皇子策马声声,勒缰下马,一同拜倒:“父皇。”

李泰、李恪年纪稍长,一眼看去,便丰于其他皇子。

李世民微微含笑,那笑意却不甚分明:“看来恪儿收获最丰了。”

李恪依旧一袭淡色简服装,邪魅眼光被耀耀阳光沁得熠熠生辉:“是兄弟们承让了”

谦卑有礼、行容风雅,如何也不似城府深重、用心叵测之人。

可愈是这般,徐惠便愈是心中发紧。

总觉他那温笑的背后,隐藏着尖利寒冷的冰刺。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起身,走至众皇子间,望向魏王李泰:“青雀,这骑射,你还要与恪儿多学习着。”

李泰面色稍霁,随即隐去,化作融融笑意:“是,三哥果敢英毅、文武双全,儿臣自是感佩的。”

李恪忙道:“四弟这是折煞为兄了,四弟编撰《拓地志》涉及山岳河流、物产风俗,其文采更堪华美,足可流传后世,为兄的自愧不如。”

李泰正欲言语,李世民却拍拍二人,朗声而笑,足足两月,这似是他唯一由心的笑:“好,好!你们各有所长,青雀才学卓绝,父皇甚是欣赏。”

说着,转眸望向李恪,他一身洒逸,神情清淡:“而恪,英果类我,犹有朕当年风采。”

一语无心,徐惠却分明看见一双双眼睛火光丛丛,齐刷刷聚集在三人之上。

兕子更忧虑地望向太子,却见承乾一双眼低垂,倒是这其中最是不为所动之人。

兕子一叹,她知,大哥的心,果真已经死了!

转眼欲与徐惠说些什么,却见徐惠目光凝在雉奴身上,而雉奴的眼睛却望着华幔下,绯衣执扇的侍女身上,二人对望间,笑意融融,眼神似有用意,却是旁人读不懂的。

微一蹙眉,正欲言语,却见内侍在李世民跟前低语几句,君王面色倏然一暗,随而招一招手,便见一边脚步声促,急急跑来一人,一身兵卫铁甲,面色惶急,跪倒在李世民身前:“启禀陛下,齐王已被押到。”

一语惊起万众惊叹,却只有李世民神色平常。

齐州都督齐王李佑,阴德妃之子,他既远在齐州,又为何押他前来?

太子眉心稍蹙,却仍旧平常神色,李恪淡淡容颜掠过一抹惊讶,却是不语,唯魏王李泰上前一步:“父皇,可不知五弟身犯何罪惹得父皇要押他前来?”

李世民看一眼李泰,回身走向雕金龙椅,落座刹那,眼神如冰寒冷,于这夏日季节不甚相容:“带上来!”

众人皆是一怔,长孙无忌显是知道此中缘由的,上前道:“陛下,这恐怕……”

李世民一挥手,道:“他既可做出这等事来,难道朕还要为他遮掩不成?”

目光扫向身在宫中的皇子们,暖阳迎上冰寒目光,仿佛别有意味,众皇子皆是身子一颤,莫名低下头去,便连镇静若李恪,亦是微微侧过了脸,不敢直视天子犀利的目光。

李佑之事,他亦有所耳闻,只怕李世民执意将他带来,于这众人面前戳穿此事,定也是要给在场各位皇子一个警告!

想着,不禁心上发虚,只等李佑被带上,方才安顿了不安的目光。

“父皇,父皇饶命啊父皇……”融融暖风拂得高树枝丫颤颤发抖,李佑跌倒在地,不及跪起身来,便匍匐在李世民脚下,李世民冷冷地看着他,唇际牵动冷硬笑纹:“饶你?哼!”

一脚踢开跪着的男子,厉声道:“你私养暗士、杀齐州长史权万纪、打开府库、私设小朝廷之时,可是得意得很呢!”

李佑叩头连连,眼泪横流:“父皇,父皇饶命啊父皇。”

“陛下……”

突地,一个女子声音尖细而凄厉,于这暖风之中飘拂而来,众人回首,但见一女子向着这边而来,被侍卫挡在围子之外。

一身淡茶色罗纱广袖长裙,乌云高挽,一朵含烟牡丹盛开发间,衬得那苍白容色尚有一丝光采。

正是齐王李佑之母——阴德妃!

李世民凝眉望去,向侍人挥一挥手,侍人终是让开一条道路,阴德妃扑通跪地,李佑忙上前拥住自己母亲,仿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不肯有稍稍放松:“母妃,母妃救我,救佑儿啊!”

阴德妃泪眼盈盈,举目而望,容色仓皇:“陛下,妾知佑儿所犯之罪,罪无可赦,但且看在妾侍候陛下多年,无功有苦,佑儿又乃是您亲生之子分儿上,饶他不死。”

阴德妃说着,便伏地叩首,哽咽不绝,李佑亦跟着伏在地上,已吓得全身颤抖。

李世民却似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般冷冷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岂可因私而害一国法度?”

“陛下。”阴德妃哭泣道:“陛下,妾愿代佑儿一死,还请陛下……”

“不要说了。”李世民豁然起身,目光却扫在众皇子脸上,触及震颤:“齐王李佑心怀不轨,多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