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第2/4页)

箫姈抓住他的衣角,泣道:“恪,不要这样。你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么,她却说不清。

箫姈显得语无伦次,却真情流露,然而男子依旧冷漠地仰望夜空,似那凉星皆不及他眼中的寒意:“自小,母妃便告诉我,无论我心中有怎样的抱负,都不可说出来,只能记在心里,可是……”

思及母亲,声音已然哽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箫姈只是紧紧地抱住他,凄声道:“恪,放手吧,陛下既已召你回宫,便是心爱你的,为了些早已过去的事,你……这又是何必?”

男子用力甩开抱紧他双腿的女子,厉声道:“哼,你以为你可以恃宠而骄吗?你以为……你偷了钥匙去,我便不知是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箫姈只觉身上疼痛,却不及心中半分,伏在地上,泪已干涩:“恃宠而骄,恪,你对箫姈的宠,却只怕亦是有限吧?”

惘然举眸,望着男子冷漠面容:“杨思烟……自进府后,你又来过我这儿几回?”

“所以你便报复我吗?”男子怒意浓浓,早已不复平日的优雅:“说,她去哪了?走了几时?”

箫姈冷冷一笑:“已有多时,你追不上了。”

男子低身扭过她的身子,却冷哼一声:“多时?那你如何还在这里?怎么不走?”

箫姈目色无光,仿佛已用尽了全身气力:“我知道你会来,我……不想骗你!”

男子再将她推倒在地,恨道:“说的好听!不想骗我,却能背叛我!”

说着,转头向长宇吩咐:“去,速去将她追回,想她如今身子虚弱,该走不了多远。”

长宇应命,正要去,箫姈却再度拉紧他的衣角:“恪,不要……不要再错下去!她……”

紧紧咬唇,望向长宇:“她已经怀孕了!”

一声,犹若闷雷轰响在两个人心中!

男子怔然望向长宇,他亦知道,今日确是为她诊过脉,今日繁忙,却尚不及询问。

长宇垂首,却是默认的神色。

徐惠隐在树丛中,亦不觉僵住了身子,怀孕!玉手缓缓抚向小腹,惊得几乎滞住了呼吸。

许久,唯有夜风冷冷吹拂,拂得月影斑驳、拂得高树簌簌。

见男子怔住,箫姈趁机道:“恪,你何辜?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男子身子微微震动,缓缓低头,望向伏在地上的秀弱女子,那静美面容,泪水涟涟,早已模糊了视线。

“恪……”箫姈咬唇望他,他的眼中终有一丝柔和沁入眸心。

终于,男子缓缓低身,轻轻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子。

箫姈深深吸一口气,扑倒在男子怀中,似要将满腹委屈尽皆倾泻。

长宇问道:“殿下,不追了吗?”

男子闭目,摇首道:“就……叫她去吧。姈说得对,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脉脉风凉,一双人影相拥而立,适才的风狂雨暴,似于一夕平静。

许久,方缓步离开,月色已淡,星亦无光,树影纷乱中,那一双背影渐渐隐没在夜风里……

徐惠怔然不能回神,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速早已不再!

箫姈口口声声说:恪,她如此悲伤难抑,可这个字,却叫得分分明明!

父皇、殿下、恪——

似已无需再想,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会是三殿下吴王恪!

可是为什么他要如此做?为什么他会说,抓她来是受人指使,又为什么见她得幸亦恨不得她死?又是谁……指使了他呢?

徐惠顿感满心凄凉,入宫以来,她什么都未曾做过,谨小慎微、行事谨慎,可为什么,却有如此多的是非始终缠绕着自己?

难道,便因这眉、这眼、这座皇宫!

望望夜色已沉,微露淡灰色的薄光,徐惠安稳下惊恸凌乱的思绪,连忙起身,循着箫姈当时所指的方向小心而去。

一直往东,景致越发美好。

树荫郁郁,葱簇成蔽。徐惠一路而行,心思却如蔽日的绿荫,被严密遮覆。

然而此刻的心思却已不在李恪,虚弱的身子,绵软无力,小腹似隐隐传来阵阵痛感。

怀孕!箫姈所言可是真吗?还只是为敷衍过李恪去?

倘若是真,那么……

突而驻足,望前路茫茫,晨日轻寒薄风扬起青丝翩飞,那一缕缕、一丝丝,缠绕在黛眉眸心处,裙衣扬卷,流荡如云。

怀孕了,可是……这孩子的父亲却说,永远……不要再见她!

纤手紧紧抚住隐痛的小腹,那腹中感觉越发强烈,徐惠咬唇,却觉已然步履艰难。

倚住身边高树,疏风阵阵,如同席卷而来的疼痛,眼看前路,可前路……又在何方?

眼前忽的昏黑,脚下一软,意识尚且清晰之时,身子却已然支持不住。

冰凉触感侵入肌肤,渗进骨骼,渐渐没了知觉……

周身的酸软,令原本羸虚的身子愈发无力,头脑昏沉,意识迷乱间,一股淡淡龙涎香味儿侵入鼻息,疏淡的味道,越发令人昏昏欲睡。

“何时会醒?”男子声音柔韧而低沉,犹如山风回旋心中。

徐惠怵然一惊,随而是蔓延周身的颤抖,那声音如此熟悉,却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另一个声音有些微惶恐,恭敬道:“该是醒了,许是婕妤身子虚弱。”

曼曼轻纱,烟绯色一帘幽幽,隔绝着那个孤冷高俊的背影,那背影朦胧迷幻,令人目眩神晕。

微睁的眼目余光一束,却只映见他深紫色绝冷的背影。

那背影微微一晃,徐惠连忙紧闭眼目,僵冷的手指,轻轻搭在小腹上,忆起他那夜的决绝与生硬,心内便涌起伤悲无数。

床幔低垂,烛火荧荧跃动,隐隐弥漫浓重药味。

徐惠只觉一场噩梦才醒,又置身于茫然无际的海底,窒息般压抑。

垂帘外,人影隐隐晃动,幽沉的男子声音低低传来:“你当真还是怪朕的。”

烟罗轻纱,扶风而动,徐惠眯眼看他只见身形,但见他负手而立,冷峻侧脸被荧烛勾勒作斧削坚毅。

他微微侧首,徐惠心中陡然一跳,却见他修长手指慢慢抚上烟罗纱帐,却并未掀起。

徐惠屏住气息,静静听他说下去,他语声沉缓,幽声道:“惠,朕知你已醒来。”

一句,惊起心浪千重,徐惠静静听着,心内却已风云暗涌,暗自压抑着。

但听他声色怅然,喟然而叹:“惠,你纵是怪朕,亦是应当的。那日确是朕言过了,若你不肯原谅,朕亦可理解,待你伤好,依旧居含露殿,一切如常,但你要知,那画卷之于朕……乃若性命之重。”

言及此,字字紧切,缓缓回眸间,烟纱隔断了他深深凝望。

徐惠心上颤动,原谅……巍巍天子、赫赫帝王,竟与自己说……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