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第2/9页)
在她的祖父那一辈,家里是有钱有势的富农,受允佩刀称姓。外婆虽是明治时代的女人,却思想进步,颇能接受新事物。
圣子在兄弟姐妹四人中是老小。所以,自小外婆就一直疼爱她。圣子曾经觉得外婆比母亲更亲。
跟大自己十九岁的高明同居时,只有外婆没反对。有一次,圣子跟外婆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外婆走近前来悄悄地问:“圣子,你真的喜欢那人吗?”
圣子点头。外婆叹息道:“你这孩子可真怪啊。”
外婆的态度是周围的人再怎么反对,本人喜欢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当然也可以说,外婆跟父母不同,不用担责任。不过,外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着圣子长大成人的。
她不会明确表示,实际上却总是站在圣子一边。
母亲说:“你会后悔的。”
外婆的态度则是:“由她去,什么时候后悔,什么时候再说。”
在老家,外婆最具威严,也总给圣子撑腰打气。
这样的外婆竟然倒下了。
“我马上回去!”
“马上可以离开吗?”
“现在出发,只能坐下午的新干线了。到家会很晚……”
“那,等你啊。”
母亲这么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
“不用跟先生打个招呼吗?”
“什么?”
“你回乡下老家的事。”
“不用了。”
外婆病危,高明不会不让去的。操这份心,母亲太累了。
“不用管我的事。那,挂了啊。”
“你的睡衣什么的家里都有,快回来吧!”
放下电话,一抬脸,看到上西正担心地看着她。
“乡下老家的外婆病危了……”
“那,快点回去吧。剩下的校样,我都帮你看了。”
“麻烦你了。”
圣子将校样递给上西,走到出版部长高杉那儿。
当然,高杉准许她马上回去。
“社长那边我来转告,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
“下午有两个客人来。一个是三点钟,东日出版社的和泉先生;另一个是四点,临床新闻社的春日先生。”
“知道了。到了那边,如果要延长时间,就给公司来电话吧。”
“好的。我尽量早些回来。”
“根据病情决定吧,不用着急。”
圣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跟怜子打了招呼后,开始作回去的准备。
已经十二点半。这会儿回三鹰,准备好行李出发,到东京车站就三点多了。那样的话,到山口老家就是晚上十点多。
若直接去东京车站,晚上八点没准儿就到了。外衣不用准备,只须在什么地方买点替换的内衣就行了。
圣子一出公司,就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往三鹰打电话。
圣子告诉高明外婆病危的消息后说:“我这会儿直接去东京站。”
“对对,直接去吧。钱有吗?”
“去程够了。”
到乡下老家,回来的钱会有办法的。母亲知道自己是直接从公司赶回去,可以跟母亲要的。以前回家,圣子总是这么跟母亲要路费。
“一两天内,估计就会有结果。”
有结果即脱离病危或死亡。脱离病危就好了。外婆要是去世,说不定就得再延长两三天。
“现在出发,晚上可以到吧?”
“您吃饭就叫外卖吧。只好凑合一下……”
“我的事不用担心。”
“那,我走了。”
圣子放下电话,上了靖国街,在那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去往东京车站的路上,圣子想到要给加仓井打个电话。加仓井说了,今天在家里写东西,下午一点去公司。
回乡下老家是得到总编许可的,应该没问题。但是想到会有两三天见不上面,便想听听他的声音。
告知外婆病危的消息时,高明只是说了声“是吗”。也许内心会有震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却是淡然平静的。
这时放在加仓井,一定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并非常担心地询问病情,还会教自己这样那样做。
这个时候,加仓井比起高明来,更有依靠感。
圣子本想到车站后打个电话。转念一想,工作的事已托付高杉转达,再打电话便不自然。
正犹豫着,出租车到了东京车站八重洲口。圣子便直接奔向新干线售票处。
正好有下午一点整的“光号”列车。离发车时间仅有五分钟。
圣子买了一张不对号入座的自由席车票,决定不打电话了。她直接跑进站台,跳上了列车。
车开出后,才发现这趟列车小郡不停,只好等到了新大阪车站,再换乘其他列车了。
圣子回到山口老家是当晚八点多。
这儿是小城市。站前的商店街几乎都下了门板,秋风轻拂在人迹稀少的街巷。
圣子在站前搭上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山口的娘家。
“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母亲吃惊地说了句“路上辛苦了”,便带着圣子径直走进外婆睡着的里屋。
外婆躺在那里,没有神志。傍晚开始发低烧,情况不妙。
几代农户,很多亲戚就住在附近,这会儿都聚集在饭厅里,忧心忡忡地观望着外婆的情况,也在商议外婆故去后的葬礼之事。
圣子跟大家打过招呼后,又返回到外婆躺着的里屋。这里只有她跟母亲两个人守着外婆。圣子问道:“那些人干什么来了?”
饭厅里也有母亲的兄妹。
“担心啊,就都赶来了。”
“外婆病危,他们却又喝酒又说葬礼,真不像话!”
“但外婆死了的话,得请他们来帮忙啊。”
“今晚他们住在这儿吗?”
“姨妈他们刚才说是要回去的。说你要回来,才等在这里。”
“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姨妈是母亲的妹妹,圣子娘家的重要人物。对圣子来说,她是最亲近的姨妈。但最近几年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圣子爱慕高明的时候,姨妈跟母亲一道表示反对,还为了说服圣子去过东京。心情可以理解,但却有点儿多管闲事。自那以后,圣子开始疏远她了。
其实圣子疏远的不仅是这个姨妈,在她看来,乡下的亲戚都挺麻烦的。
现在谁都嘴上不说,其实这些乡下人都曾好奇地觉得,圣子是个奇怪的女孩儿,竟跟一个比自己大十九岁还有家室的男人没有正式婚姻地一起生活。
圣子打了个招呼就逃离了饭厅,也是因为她感觉到了那些怪异的目光。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在东京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
在这些乡下人眼里,圣子仍旧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孩儿。
“你怎么样?”
母亲给外婆整了整被子,对圣子说。
“妈妈看到的啊,很好。”
“那就好。你也不写信来,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