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发沁园春(第3/4页)

墙角的梅花在枝头吐露芬芳,嫩黄的颜色,煞是好看。

年初二自然是要回娘家的。邱霖江早早地便吩咐常嫂备好了年礼,如蕴看在眼里,只觉心里暖暖的,仿佛立春之后的第一抹阳光。

她是赵家丝毫不得宠的养女,父亲不甚在意,母亲厌恶,妹妹嫉恨,他却硬是要为她撑足了面子。现在的她,已经很久不曾觉得自己嫁给他是一场“交易”了。即便曾经是,那于她实在也是极好的。

如蕴偕同邱霖江到达赵家的时候,老管家正好在开大门。见到他们,老管家一边作揖一边朝着里头高声喊道:“大小姐和姑爷回来啦!”然后又对着他们拱手,笑呵呵地贺道,“大小姐、姑爷,新年好!”

如蕴与邱霖江进了大门,方走了几步,赵贺平便从里间疾步而来,沈心华急急地跟在后头。邱霖江率先微微欠身道:“岳父、岳母,霖江给你们拜年了。”赵贺平满面笑容,格外开怀:“新年好、新年好!还在外面做什么,快些进来!”

沈心华的面色却是有些僵的。然而在如蕴经过的时候,她竟然挤出一丝干干的笑容,说:“如蕴哪,似是气色好了不少,可要保重好身体。”如蕴一愣,邱霖江已然代她开口:“岳母有心了。”

他们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佣人已经手脚勤快地送来了茶水。赵贺平坐在对面,朗声说道:“霖江啊,这可是我安溪的友人刚送的铁观音秋茶,快试试味道如何!”邱霖江轻轻掀盖,啜了一口,尔后说:“果真是好茶,醇厚鲜爽。”

如蕴不懂茶,也不爱喝茶,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并未说话。邱霖江捻起一块云片糕,却是递给了她:“我瞧你早膳用得少,再吃些糕点吧。”

他居然就这么当着父亲母亲的面递糕点给她,如蕴真真是怔住了。她意外万分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由得轻笑了,说:“怎么,不接过去是要我喂你吗?”

这下子,如蕴的脸唰地红了。往日里他就时不时地这般打趣她便也算了,现在居然在父母亲的跟前也这样,她忍不住用力瞪了他一眼。

赵贺平更是意外。他曾以为邱霖江只是说说而已,不料他竟似真的中意如蕴。不过他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如此一来,他同邱家的关系怕是更不用愁了吧。

沈心华本就脸一沉,忽然听得楼上似乎有“嗒嗒嗒”的急促脚步声。她心下一咯噔,还未曾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人影已然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二少!二少你来啦!”果然是赵如茵。

她穿着一袭水草绿的洋裙,新烫的弹簧卷发在耳后不停地坠动晃着。飞奔下楼到沙发边,她双眼亮得紧,直直盯着邱霖江,又唤了一声:“二少!”

沈心华的脸早就挂不住了,甚至连赵贺平都已然脸色铁青。将女儿猛地拉到自己身边,沈心华呵斥道:“怎的叫人?快喊姐姐、姐夫!”赵如茵原本还噘着嘴,但在赵贺平铁青的脸色下终是不曾再说旁的,低低嘟囔了声:“姐夫、姐姐。”

她那“姐姐”二字咬得极含糊、极快也极轻。若是从前,如蕴也许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毕竟这么十几年来,如茵待她一向如此。

然而这一回,见如茵竟依旧这般明目张胆地忽视她、唤邱霖江“二少”,她心里居然头一次生起了不悦。嫁给他之前,她就晓得妹妹对他的心意。那时候,惊讶自然是有的,但她并没有在意。而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不在意了。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如常,如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道:“母亲无需责怪妹妹,妹妹怕是还不曾有过什么机会见二少,自然是新奇得很。”

此言一出,满座皆怔。赵家三人怔的是,如蕴从前在家时素来唾面自干,纵是挨了责骂也从不反驳一句,只会低着头默默忍受。现在居然主动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们自然极是发愣。

邱霖江却是觉得出乎意料。然而心底,在短短的睖睁后他欢愉得紧。因为赵如茵的那几声“二少”,她居然明白地隐诉了对此的不悦,他怎能不欢喜。只是面上自然不能显露出来,邱霖江依然正色,口气淡淡地说:“倒是我的疏忽,往后应该多带如蕴回来看看才是。”

赵贺平忙跟着打圆场,附和道:“正是正是。俗话说,嫁女儿嫁的可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当是该多回来探望探望。”又高声唤老管家,“管家,饭菜可好了?若是已准备妥当,早些开饭吧!”

这顿饭吃得不淡不咸,毕竟,各人各心思。用完午膳,稍微说了会儿话,邱霖江道“不再扰着岳父岳母”,便同如蕴离开了赵家。

甫一出赵家的大门,如蕴之前一直挂着的那抹淡笑即刻就消失殆尽。垂着眼睫,她走在邱霖江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他放缓了脚步,主动欲牵住她的手,却被她一缩臂避开了。他倒笑了,说:“怎的恼我了?”她不理他,只顾闷头走路。他继续说,“莫不是因为妹妹的那几声叫唤,你恼她不成便来恼我?”

她突然一下子站定,抬头看到他微笑的表情,莫名地只觉胸口不舒坦。她道:“妹妹挂念姐夫,我有什么可恼的?”话自然是赌气话,她将“妹妹”二字咬得很重。

他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于棱棱午后阳光中,却是笑得眉目舒展。他伸出手,这一回不由分说地执住了她的柔荑。他说:“也不晓得岳父岳母怎样教导的,明明妹妹那样没头脑,姐姐却是个极聪慧的。你说,我该不该去问问岳父?”

她心里分明是有些堵的,然而听得他这样说,又觉得可气可笑。斜睨了他一眼,她转头便要继续往前走。然而片刻后,她还是将那个疑问说出了口:“父亲……是不是又想要托你做什么?”这回,他不好再开玩笑了。点点头,他应道:“只是小事而已。”

他虽然这般说,但她明白,定不会只是“小事”。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她难道还不了解吗,今日那般的热心客气,甚至连母亲都僵着一张脸同她说了句佯装关心的话,她怎会猜不到背后的用意。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觉得心里很沉。就仿佛,他对她的那些好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巨石,装满了她心口。

可是他明白她的敏感。抚上她有些绷得直的背,他语气很温和:“如蕴,莫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早就同你说过,你是我求娶来的,与旁的那些乱七八糟毫无关系。”她当然不信,低低道:“父亲早跟我说得一清二楚,因此你不用安慰我了……二少,我只觉欠你太多。”

他倏地停下脚步,将她的肩膀扳过来面向自己。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他说:“虽然我从不这样觉得,但既然你说欠我太多,那便好好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