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 忘川·寒鸦(第4/6页)

秀才拽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寨主,我们去报官,找这些逆贼报仇!”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将信纸扔进火堆,良久,淡淡道:“我要去百草谷。”

“寨主!”秀才一下站起来,“那个人和他们是一伙的。我以为你之前尽心照顾他只是为了找机会报仇,可现在你还要为他千里迢迢求药,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她按着弯刀,看着茫茫夜色不说话。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鸦啼,她惊了一下,仿佛被吓到,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寨主……”秀才走近两步,还想说什么,她突然伸手箍住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她凑近他耳边,夜风卷起发尾,连嗓音都带着朦胧的木兰香。弯刀出鞘,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心脏,鲜血喷在她黑色的深衣上,像黑夜开出妖异的花。

秀才捂着伤口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张嘴时却只吐出一口血,然后跪坐在地。她站在火堆前,脸上覆着夜色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直到断气,他仍不甘地抬着头,死死瞪着她,像在等一个解释。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了晨光,她拔出弯刀,一寸寸抹去刀刃上冰冷的血迹,随后朝前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陆章

虽是初秋,百草谷外的紫薇花仍开得明艳,戏雨亭内蹲着一个布衣小童正在把玩九连环。寒鸦上前说明来意,小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将九连环递给她。

“你帮我解开这个,我就帮你通报。”

寒鸦以前没玩过九连环,在戏雨亭待到天黑也没能解开。布衣小童早已离开,夜风吹落一地秋花,风声呼啸的山谷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历代药圣的脾气都十分古怪,这是世外高人通用的特点。寒鸦未得允许不敢擅闯,怕惹怒了药圣求不到解药,届时云深便只有死路一条。

戏雨亭外两棵流苏树落光了叶子,月光透过枯枝洒进来,她抬头看了会儿夜幕星辰,将脑袋埋进膝盖,整个人都缩到阴影里。

翌日一早,布衣小童拿着已解开的九连环在她耳边摇晃,丁零零的声音将她从梦中惊醒,她揉揉眼,听见小童道:“你没有我师父聪明。师父说了,没有他聪明的人不可以进谷,你走吧。”

晨露从戏雨亭的四角滴下来,她掬了一把清露洗脸,从怀中掏出一只模样已经十分老旧的银狐面具。

“持故人之物来见,还望通传。”

小童好奇打量,歪着头道:“那你等着吧。”

不一会儿,小童从落满秋花的幽谷中跑出来:“师父请你进去。”

百草谷作为历代药圣居住之地,传闻四季如春,药香如雾,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光是在这里住上一年便可延年益寿。寒鸦却没多少心思欣赏这人间仙境,脚步匆匆穿过大片五色花木,来到了药圣的木庐。

银发黑眸的男子有一张异常俊美年轻的脸,手里拿着那张破旧的银狐面具,寒鸦朝他拱手行礼:“东方先生。”

他漫不经心地抬眸看着她:“你来找我求药,却连我的姓名都不清楚。”

小童在一旁接话:“我师父叫凉无心。”

药圣不姓东方,寒鸦还是第一次听说。凉无心挥手令小童退下,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百年前的故人之物,于我而言并无意义。不过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我愿意给你一个交易的机会。”

他撑着额头缓缓看过来:“一命换一命,如何?”

寒鸦站在原地,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良久,她轻轻开口:“好。”

身后木门“嘎吱”一声,凉无心从软榻上坐起来,定定地看着门外。寒鸦转过身,本来视死如归的神情突然变得生动。

一袭黑衣的云深就站在门口那株矮樱旁,飘落的樱花铺在他脚下,像一场盛邀的春宴。他目光深邃而悠远,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我的命,还用不着你拿命去换。”

他说出这句话,拿不准到底有没有生气。她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底蔓过冰凉,仍勉强扯出笑容:“是我多管……”

她的话没说完,她被他伸手扯到身后。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可以这么大,令她丝毫挣脱不开。他看着凉无心,话却是对着她说:“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若是最后连自己的命都搭上,我就真的还不清了。”

她仰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他原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关岭。他的面容有连日赶路的憔悴,眉眼却越发好看,她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幽香,感觉像梦一样不真实。

凉无心坐直了身子,银发掠在嘴角,似有笑意:“千墓之毒?”

云深漆黑的眸子里冰冷一片:“什么毒都不劳药圣费心。”

寒鸦被他扯着往外走,身后响起凉无心慢悠悠的声音:“千墓之毒,非千年陵墓中的肉灵芝不可解,就算我想费心也费不上。”

寒鸦还想问什么,他已经拖着她踏出房门。一直走到戏雨亭外,他终于将她松开,向来淡漠的神色显得他越发没有情绪:“我以为你应当明白性命的可贵。”

她雪白的双唇松了又抿,平静的哭腔从唇间溢出来:“我只是不想你死……”

他垂眸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俯身为她拂去发间的落花,轻轻的一声叹息响起:“寒鸦,我给不了你什么。我是将死之人,唯一能给你的承诺便是为你报仇。”

她紧紧拽着他腰间的玉带,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

他摇了摇头,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因哭泣而颤动的后背,仍是沉着的嗓音:“好了,别哭了。”他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唇畔几乎贴着她的耳畔,那样深情的姿势,却只能说出无情的话来,“寒鸦,你的命要留着用来为你的兄弟报仇,再带着他们的期盼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那不值得。”

她哭得更加厉害,小声颤抖着:“值得的。”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远处青山黛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离开百草谷时,寒鸦仍与云深同乘一匹马,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同乘时,还是她准备收赎金送他下山,谁又能料到今后的日子会彼此纠缠。

赶路的方向仍是关岭,之前他所说的事情迫在眉睫,却是为了她半路返回,单枪匹马闯进百草谷。她缩在他怀里,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半道上,寒鸦见到了劫持云深那一日赶车的护卫,唤作西宁。他从飞驰而来的马背上翻身而下,跪在云深面前:“公子,你没事吧?”他又抬头看了寒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继续道,“前几日公子匆忙离开,兄弟们都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