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我希望这风暴,可以刮得再猛一点。”(第4/5页)

“我完事了。”

说完了长身站起,她笑着把电话抛回给虎鲨:“接下来都是你的事了,祝你好运。”

看得出来,岑今心情很好,回房时船身的乱晃和脚步不稳都没影响她的兴致,几次忽然停下,倚住墙身近乎任性地问他:“我表现得好吗?”

像个求表扬的小姑娘。

卫来无可奈何:“还行不行了你?没喝酒就醉了。”

这话提醒了她:“我得朝虎鲨要酒。”

按照惯例,谈判的时候,海盗会备很多酒,专等后面拿到钱了大肆庆祝。

她摇摇晃晃又回饭厅,出来的时候,一手一瓶拉格啤酒,示威似的朝他晃了又晃,像攥着两颗手榴弹。

回到房间,她想办法开酒,桌角磕不掉,卫来的那把刀又没撬口,岑今想折回去找虎鲨要开瓶器,卫来说:“我来吧。”

他左右手各拿一瓶,瓶口的盖沿齿口处相交相抵,瓶身放平,向着两个方向狠狠一拽。

啤酒味混着细密的白沫喷出少许,卫来递了一瓶给她,跟她瓶颈相碰:“恭喜你。”

岑今仰头喝酒,卫来陪着喝了一口,眼见她都不停,咕噜噜下去了快小半瓶,终于忍不住抓住瓶底把酒夺了下来:“知道你高兴……但能缓着点吗?”

岑今笑,这一口喝得太猛太多,酒劲倒冲,脸颊到脖颈渐渐泛红。她拿手背抹了抹唇角,抱膝坐到床上,重新把酒拿过来,瓶颈子握在手里,晃了又晃。

瓶子里酒沫涨起,卫来自觉大概是管不了她——想喝就喝吧,到底是了结了大事一桩。

出乎意料的,她眼底掠过一丝惆怅,头轻轻靠住膝盖,低声说:“谈判都结束了啊。”

卫来笑,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事情了结,心里反而空落了?”

岑今喃喃:“你会给一个月做计划吗?一项一项,一件件做掉?”

“没做过。不过,一件件完成,不是挺有成就感吗?”

岑今说:“但是时间也过去了,完成了一个月的计划,一个月就走了;完成了一年的计划,一年也走了。”

“时间哪有不过去的?这个月圆满了,还有下个月啊,大不了再做新的计划。”

岑今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没有,这个月还没圆满,事还没完……”

她躺到床上,慢慢蜷起身子,又是那种很没安全感的睡姿。

卫来拿过她手中的啤酒瓶,放到床脚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真奇怪,本该是庆祝的气氛,突然间竟有点压抑了。

卫来放她休息,自己先去洗澡。沙迪所说的大风浪好像提前来了,洗到中途,船身忽然一个大的倾侧,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抓稳了水龙头,大概会从帘子里跌出去。

但除了他,其他所有人和物都没这么幸运——半盛着酒的酒瓶子骨碌碌滚到墙角,渔灯从桌上跌下,发出铿的一声,所幸没碎,亮光在低处摇晃。

连岑今都尖叫了一声。

卫来掀开帘子看,然后大笑出声,险些笑出眼泪。

她大概躺得离床沿太近,居然以最滑稽的姿势被抛下了床——说是抛下床也不合适,上半身下来的,两手狼狈地撑着地,两条腿竖在上头,整个人像个斜倒栽的萝卜。

如果可以选,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最想从他脑子里删掉的画面。

妈的,还笑个没完了,岑今恼羞成怒:“你滚蛋!”

反正也没形象了,她爬起来,凶他:“出来,我要洗澡!”

卫来笑得收不住,穿好短裤出来,好心提醒她:“抓紧水龙头啊,待会儿洗到一半栽出来,你说我是扶你还是不扶?”

岑今说:“你滚蛋。”

来来去去都是这句,社评上骂人就句句见血,现实里,她骂人的话还真是贫瘠得可怜。

岑今洗得很快,船晃得太厉害,她还真怕一个没注意从帘子里栽出去,顾不上擦干就裹着披纱出来。

刚出帘子,又有一轮新的摇晃,她后背紧紧贴住墙,放低重心坐到角落里。渔灯滚到她脚边,抬头一看,卫来躺在床上——像是长成了床的一部分,怎么晃都没见他动。

岑今奇怪:“你为什么可以?”

卫来说:“如果你也在偷渡船上睡过三个月,经历过比这大得多的风浪,你的后背就会像长出吸盘,稳稳占牢一处地方,别人拽都拽不动。”

岑今说:“胡说八道。”

卫来向她伸出手:“那你过来啊。”

岑今吁了口气,候着船稳点了,慢慢起身,扶着墙壁挪过去,伸手给他。

指尖相触的刹那,外间忽然响起一阵狂欢似的鼓噪。岑今身子一颤,卫来抓住她手腕,把她拽抱到自己怀里。

海盗歇斯底里的狂叫也像风浪,一波高过一波,混着海上的沙暴,撼打这小小的隔间。

岑今笑,低头埋在他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虎鲨大概是把消息通知下去了。”

不讲究什么文雅克制,海盗的狂欢历来如此:鼓噪、尖叫、摔打、玻璃砸碎的声音、铁器的铿锵乱碰,甚至要打个头破血流,才称得上是庆祝。

卫来低声问她:“想要吗?”

岑今没听明白。

她怔了一下,看着卫来的眼睛,渐渐反应过来:“这种时候?”

她忽然有点尴尬,撑着床面从他身上跪坐起来。

卫来说:“海盗的船上,红海中央,外头刮着可以掀起浪头的沙暴,一间屋里的男人女人,不陌生,也不熟过头——这一生,也难得碰到这样的时候。”

岑今咬住嘴唇,船身又是一侧,卫来伸手稳住她的腰。

低处的渔灯被晃得颠了个个,幽黄色的光柱笼住她的脸,几丝头发半干,在光里慵懒扬起,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再看不清里头是个怎样的世界。

只觉得是一片深邃的黑,没有止境的海,带温度的柔软,迎着他的目光,慢慢泛起让人耳热心跳的意外。

她伸出手,缓缓移动,然后停在披纱围裹起的掖边,说:“那我希望这风暴,可以刮得再猛一点。”

卫来一直觉得,披纱,四四方方的一块布,作为女人的裹身衣物,性感归性感,但也实在太危险了啊。

岑今显然是他见过的最喜欢把这块布作为室内穿着的人,所以他的操心从始萌到如今,从未停过——

你就真不怕这披纱掉下来?

万一系得不紧、动作过大、被什么突出物拖到拽到,或者,被他拉下?

神奇的是,她的手法很好,想象中的那一幕始终没有发生。

而他不管想过多少次,也从来不曾真的去拉——关系进展到那一步之前,付诸行动未免下作——虽然他的脸皮够坚厚,但毕竟是王牌保镖,还有那么一点点要脸的骄傲。

操心和好奇很久的事终于发生,这一刻,有一种得到解答的如释重负:不是疏忽、意外、拖拽,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