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相这个东西

甘璐早上起床,再次对着镜子里自己黯淡无神的眼睛,不免有点儿纳闷了。她除了不舍尚修文才从国外回来,就赶赴J市劳累外,并不太为旭昇已经发生的事着急担心。可是头天晚上整夜都睡得不踏实,被手机叫醒时完全不想起床,多躺了几分钟后,硬是逼自己爬起来,脚踩到床前的羊毛地毯上,一阵头晕,身体似乎比前几日更加疲惫无力,有一种奇怪的懈怠感。

她有点担心地试一下额头,似乎体温也并不算高。再过几天就到学生报到的日子了,新学期将要开始,难道是传说中困扰在假期里玩得没法收心的学生的开学综合征找上自己了?

她不得要领,强打精神下楼去做早点,胸口的烦恶感却有增无减,勉强陪吴丽君吃完早餐,提了包出来乘车。

天气略微放晴,过了春节,依然寒冷,早晨的风刮在脸上仍有寒意,看上去冬天并没完全结束。

甘璐上了公汽,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小记事本翻看,提醒自己这几天要记得将物业费、电费、水费划到托收的存折上,还要往王阿姨卡上打生活费。

她突然一下呆住了,小本子上的日期终于提醒了她一个事实,将要到来的日子不仅仅是即将开学或者需要交各种费用,放假放得她对时间似乎没了概念,她竟然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她的生理周期并不如同往常一样固定,早该来拜访她的好朋友没如期而至。

她吓得一下抬起头来,迅速在心里计算着日子,可是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好一会儿算不出个头绪来。到了学校,她与同事一起研讨教案、备课,跟班主任开会,强打精神忙碌了一天,晚上接到尚修文的电话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等第二天拿上医保卡请假去医院查证了再说。

尚修文的电话十分简短,他明显忙得焦头烂额,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甘璐想,如果这个时候真怀孕了,简直有点儿添乱的感觉;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还是惊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甘璐跟教导主任请了半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先自己拿验孕棒试一下,看着上面显示的是自己有段时间天天早上求而不得的两条线,吃惊之余又忐忑不安,细看之下,对照线明显清晰,可是检测线显色很浅,毕竟拿不准。她只能心神不定地赶到了医院,顺利化验完毕,挨到拿到写了自己名字的检测单,看着上面的阳性结果,她一时竟然有些发蒙。

医生语气冷漠地问她:“要吗?”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连忙说:“要。”

医生例行公事地计算了预产期,交代注意事项,诸如警惕宫外孕、到什么时候开始定期产检、具体要做哪些检查、怎样建立围产保健手册……她听得并不专心,多少有点儿神思恍惚。

她出了诊室,坐到走廊的长椅上,眼前人来人往不断,产科与妇科在同一楼层,不时有做检查的孕妇挺着隆起程度不一的腹部来来去去,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平平的肚子,意识到这里面同样也装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是她和尚修文盼望的孩子,虽然来得有些突然,可有什么关系。

她想到这一点,紊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嘴角不由自主上弯。她拿出手机打尚修文的电话,然而他的手机转入了秘书台。她看看时间,猜想他大概是在开会,而且在电话里讲这个消息,似乎会错过他开心的表情,如果能找个借口说服他回家就好了。

她重新计算着日期,想确定这个孩子是哪一天悄然在她身体里开始孕育的,却只记得一个个温暖而紧密的相拥。想起最近的一次,她不禁脸上发烫,暗暗希望那样不知情下的疯狂,没有伤害到宝宝才好。

手机响起,甘璐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你好,哪位?”

“尚太太,你好,我是贺静宜。”

她仍然沉浸在刚刚弥漫上来的喜悦之中,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好,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事必须马上见你。”

甘璐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微微一笑:“我不认为我们有必要见面。”

“相信我,不见这一面,以后后悔的肯定是你而不是我。”贺静宜的声音里带着嘲讽,“我并没空纠缠你,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勇气面对一个真实的尚修文?”

“我们似乎没必要继续这种没意义的对话。”

“真是天真得可爱啊尚太太,难怪有人说无知便是福,也难怪好些家庭妇女宁可不闻不问,做鸵鸟状把头缩起来,就可以骗自己说,自己的那个小世界是完整无缺的。”

“贺小姐,请问你这么比喻连连,到底想表达什么啊?我和修文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不劳你一个局外人来关心。”

“你对你老公到底了解多少?如果你决心当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说再见了。”

“你什么意思?”

“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真正认识一下你嫁的男人,不会花你很多时间。”贺静宜冷冷一笑,声音中带着凛然的寒意,如冰凌一般划过她的耳边,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选择权完全在你,你也可以不要这个机会。不过,我得提醒你,真相这个东西很讨厌,并不是你把它拒之门外,它就能永远不进入你的生活中。”

甘璐放下手机,心中十分烦乱,刚才的好心情几乎一扫而空。她并不想见贺静宜,然而她竟然没法断然拒绝。她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几句话最大限度地击中了她内心的隐忧。

因为尚修文表现出的温柔体贴,再加上最近两个人良好的沟通,她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庸人自扰,再去多想那些事了。可是疑窦没有因此彻底消散,尤其现在有了孩子,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幸福蒙上一丝阴影。

她从医院出来,慢慢走了十来分钟,到她与贺静宜约好的一家饮品店,点了一杯蓝莓果茶,过了没多久,贺静宜便推门而入,笔直走到了桌边,并不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带着身份证吧?”

“带了。”她尽管茫然,还是马上回答。

“那我们走吧。”贺静宜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示意买单。

甘璐先她一步将钞票递过去:“去哪儿?”

“机场,去W市的航班一个小时后起飞,我们得抓紧时间。”

W市是邻省的省会,甘璐莫名其妙:“对不起,我没打算跟你去那里,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跟我说吧。”

“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贺静宜冷冷一笑。

“既然你非要来找我,那么说不说是你的事,相不相信就是我的事了。”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停了一会儿,贺静宜嘴角向下一拉:“请问你知道修文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