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缘散(第4/5页)

面前的宋琛顿时泄气,他不是没问过谢昌,然而谢昌对此守口如瓶,半点口风都未曾透露。

第二日两家退亲的消息便在陇州传遍了,引起轩然大波。

宋家谢家的亲事陇州城里百姓无不知晓,毕竟双方都是陇州出了名的人物,谢昌与宋瑜又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对。然而一夕之间谢家竟退亲了,此中内情无从得知。

结合前阵子的谣传,有人猜测是谢家不满宋瑜行为不检,然而谁都知道那是有人恶意中伤……再一想谭绮兰从中作梗,而谭家与谢家素来交好,便有传言说此事泰半“归功”于谭家小姐。

宋瑜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好品德,长辈都喜爱她知书达理,听话懂事,是以自然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然而谭绮兰不然,谭绮兰行为刁钻任性,旁人早已隐忍多时,上次关于她与平康里的人频频交往的留言,她早已声名狼藉,此刻更是没人敢同她来往。也是呢,以她的为人,此刻别人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怎会有人帮她。往昔登门求亲的人家全都不再上门,就连媒婆也不敢上门说亲。

这场退亲大都指责的是谢家,道他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宋老爷子尚卧病在床,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要和宋家撇清关系。众人对宋瑜倒是同情起来,好好的一个姑娘便被这样退亲了。

宋瑜整日闭门不出,将一切言论排除在外,本以为日子便这么平平静静地流淌,却忘了有人对她觊觎已久。

这一日,薄罗忽然破门而入,神情颇为着急,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清楚。

“姑娘,霍、霍家来人提亲了!”

熏笼袅袅升起氤氲沉香,澹衫手里拿着的大红丹凤朝阳披风掉落在地,她忙向宋瑜看去。

宋瑜正仰躺在短榻上,怀中抱着妆花引枕,脸上敷了一层自制的香粉。她平常在闺中无聊,就喜爱摆弄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儿。将官粉、密陀僧和银朱、麝香等香料研磨成粉,以蛋白调之,蒸热晒干,再研磨一遍,最后放入瓷瓶中以密封。用的时候以清水调和即可敷面,用过之后皮肤光滑面如桃花。

闻言她蓦地睁开眼,从榻上一跃而起:“你说什么?”

她脸上敷着一层惨白的香粉,再配上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委实吓人,好在底下丫鬟都看习惯了,此刻也不觉得有何异样。

薄罗一口气饮下茶水,这才清楚地说:“姑娘,霍园主上门提亲了!”

宋瑜浑身一哆嗦,快速地躺回榻上,用毛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瓮声瓮气地道:“就说我命不久矣。”

薄罗澹衫在一旁哭笑不得,这哪是能胡说的,郎中来了还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瑜静了一会儿,紊乱心绪平静下来,也觉得那主意不大靠谱。她招呼薄罗去打一盆清水,将脸上香粉清洗干净,随意拾起披风披在身上,快步往前头正堂走去。

最近母亲因谢家退亲一事身体不大好,连着多日都在房中静养。她嘱托宋瑜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宋邺,生怕他受刺激加重病情。宋珏前几日回到家中,仍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而且最近他开始教导宋琛行商之道,两人早出晚归,偌大的院子里竟然只剩下宋瑜一人,好不冷清。

好在宋琛开始争气,不再似以往那般吊儿郎当,顽劣不驯。大抵那日父亲晕厥对他的打击过大,再加上谢家退亲,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般,举手投足之间沉稳许多。

宋瑜快步走在廊庑下,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从堂屋里传来,那似乎是大哥的声音,他今日恰巧留在家中。宋瑜生怕宋珏擅自做主答应下来,三两步迈过门槛,人未到声先至:“不行!”

话音刚落,堂屋众人纷纷向她投以目光。她扫视室内一眼,宋珏坐在右下方,对边是正襟危坐的霍川。她走到屋子中间,此刻将那些《女戒》《女训》全抛之脑后,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遍:“我不同意。”

迎头便是宋珏复杂目光,她不畏不惧地回视,端的是豁出去了。若真要她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人……她余光瞥一眼左边的霍川,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屋里静了片刻,霍川忽而低笑出声,看似愉悦地道:“三妹忘了答应我的事吗?”

宋瑜愣怔,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儿上,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园主前几日帮我,我确实心怀感激,只这一个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前日我才被退亲,实在没有旁的心思……我、我不能跟你定亲。”

言罢她恳求地看向宋珏,都说长兄如父,这时候只有他能说得上话。虽说两人平日不大亲,但到底是兄妹,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跳入火坑吧:“父亲尚未病愈,母亲又倒下了,大哥……我想陪在他们身边……”

宋珏沉吟两声,起身朝霍川抱拳说道:“成淮兄也听见了,宋家有苦衷,此事不如日后再做商议。”

他虽明知霍川看不见,但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宋珏待人一向彬彬有礼,真心实意,这便是他在商场游刃有余的原因。

霍川眼上的药膏一共要敷半个月,此刻仍旧缠着纱布,更加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见他下颌微微绷起,旋即挑唇道:“宋姑娘的意思是说除了这件事,旁的你都同意?”

宋瑜是个一根筋,旋即点头称是。

可答应完没多久她便后悔了,他狡诈得很,若是再提些强人所难的要求,那自己该如何是好?索性他只问了问,没再继续纠缠,起身将一旁拐杖拿在手中,道:“三妹别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宋瑜巴不得他早些走,退到一旁给他让路,眼看着他跟陈管事越走越远,心中一颗大石总算放下。

宋珏多看了她一眼,命仆从前往送客,见她仍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他不由得问道:“你同成淮兄究竟有何渊源?”

上回在花圃他以为两人是头一回见面,如今想来却觉得两人之间另有瓜葛。那时,两人之间气氛便不大对劲,宋瑜见到他浑身哆嗦,想来在那之前他们已然认识了。可三妹从小便养在深闺中鲜少出门,怎会认识他?为何谢家才退亲,他便上门求亲?

宋瑜被他一问才猛地醒神,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与他之间并无任何渊源,只是在大隆寺见过一面。”

很明显,她十分抵触这个问题,只是,她话说得真假参半,一时半刻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宋珏难得有一天清闲下来,思及许久未能探看父亲,便让人着手准备车辇,又问宋瑜:“你可要一同前往?”

宋瑜连连摇头,她害怕再遇见霍川,只让大哥代为问候父亲,她改日再去探望。

见宋珏转身离开,宋瑜急走两步跟在他身后,殷殷切切地问道:“下回若是他再提亲,大哥能不能不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