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4页)

李氏深吸一口气,取下墙上的佩剑,目光流连过屋中的三张脸。

人年纪大了,有了羁绊,尤其是有了孩子,就会心软,就会瞻前顾后。

她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她的儿女们?

李氏忍住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她年轻时可不会这么多愁善感。

她取下脖颈上的玉佩,递给身边的映枝,“若是十日后我还未归,你们就跟着郑掌柜去洛阳。拿着这玉佩去找城西的李太守。”

那是她的兄长,虽然他们只在逢年过节时送个例礼,现在能靠得住的人,也没有谁了。

姐弟三人都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暴风雨来得如此之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娘亲快去吧。”江柔上前,把江临的手从李氏的胳膊上掰下来,果断道,“万事小心。”

一一叮嘱过三人后,李氏纵马出了别院,独身一人向京城而去。

傍晚,月明星稀。

郑易风尘仆仆来到别院,为江柔和映枝送了些入夏的用度。

映枝觉得,住在这别院里,与住在镇国公府没有太大的区别,事事都有人料理,只是心里头总是吊着,晚上也睡不好。

“郑掌柜,我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江临今日下午没有午睡,趴在被窝里哭了一鼻子,到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郑易摸摸江临的头,安慰道:“国公爷不会有事的。”

“那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倒。”江临揉着眼睛,根本不信,爹爹前段时间揍他还那么疼,怎么会是突然昏倒的人。

郑易叹了一口气,寿王殿下在此时出手,意图控制住朝中手握兵权的几位老臣。杨太尉已经倒下,第二个便是镇国公。

江成突然昏迷的消息瞒不住,他在得知此事后也想到,李氏一定会选择回京城。

郑易沉吟片刻,还是没有说出真相,道:“此事我虽不明内情,但江世子请放心,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

江临听罢,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说话,倒是再没纠缠。

可江柔却不放心。

见叶知秋,如果爹爹昏倒是这片叶子,那这叶子背后的秋,又是什么呢?

江柔和映枝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惊疑。

“郑掌柜,现在局势紧张,请您不要藏着掖着。”江柔道,“镇国公府的儿女不会为这点凶险而退缩。”

郑易双唇紧抿,一句没事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江柔步步紧逼,接着道:“郑掌柜见谅,只是我身为镇国公之女,有必要得知真相。”

“为什么,我父亲会在此时出事?”

郑易面对江柔的质问,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说出那句唯独告诉过李氏的话。

“寿王殿下出手了。”郑易缓缓道。

江柔眉头一沉,敲了敲桌子,皱眉道:“原因?”

郑易扫了眼映枝,心知此事也瞒不了多久。

京城上下已经传遍,他们不论是待在这京郊,还是十日后前往洛阳,岐阳郡君早晚会知道。

晚知道不如早知道,趁现在镇国公府一家还安稳,还在别院待着,不如告诉他们。

况且以江柔这种死板的性子,万一岐阳郡君激动,还能拦着些。

郑易艰难开口:“原因大约是……太子殿下染了疫病。”

有如平地一声炸雷,映枝浑身血液仿佛倒流上脑,耳边传来郑易的那句话,让她有种身在噩梦里的错觉。

太子殿下,染了疫病。

“你说什么?”映枝就要冲上去,被江柔一把拦住。

天旋地转,映枝张不开嘴,却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说子瑕染了,疫病?”

郑易向江柔使了个眼色,赶紧道:“郡君请冷静,此事尚不知真假,或许是寿王放出的谣言,一个幌子而已。”

映枝咽了咽,岐山上岑瑜的神色眉眼依稀在眼前。

她还祝他旗开得胜,他还答应自己不负所望。

映枝声音颤抖:“他病得严重么?他什么时候染了疫病?”

映枝的脸惊慌失措,郑易沉默片刻,摇头道:“还请郡君冷静,此事尚不知真假。我们现在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也就是说,不知生死。

映枝扬起头,眼尾是红的,唇瓣是苍白的,吐出的声音是沙哑的,“没消息么……”

江柔反握住映枝的手,细腻,冰冷,像冬天的生铁。

不该是这样的。

“枝枝,你先坐一下,喝杯茶。”江柔捂着映枝的指尖,“随行去西南的有不少太医,殿下一定会逢凶化吉。”

映枝坐下来,反握紧了江柔的手。

“姐姐,我想去……见见他。”

江柔垂下眼,不敢看映枝。

山高路远,这又不是在众位侍卫的保护下去岐山,枝枝一个人,自己怎么能放心得下。

她是长姐,今天才答应过娘亲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们。如果她现在放映枝走,娘亲回来了,要作何想?

映枝一张小脸泫然欲泣,郑易脸上的纠结之色越来越重。

“江柔姑娘。”郑易小声提道,“郡君晚上偷偷溜了怎么办。”

“我感激郑掌柜的好意。但这种时候,还请您不要找法子了。”江柔狠狠斜了他一眼,“去西南,妹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赔不起。”

郑易只是太子殿下的属下,而她却是妹妹的家人,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江大小姐别气,我郑易给您赔罪。”郑易心里五味陈杂,他只是给江柔提个醒,让她看住了郡君,或者仔细劝劝。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郑易暗叹。

“您考虑的是周全,但咱们现在这情况是周全不了的。不如您和郡君好好说说。”

江柔的脸色僵硬,“郑掌柜,我心急了点,说话有些冲,还请您谅解。”

但她的确被戳中了心事。

万一妹妹被她拦着不去,而太子殿下真地死在了西南……

那妹妹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江柔抬起眼,她仿佛体会到了母亲今早的心情。

屋中的声响渐渐落了地,四周回归一片宁静,外头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叫,又平息。

映枝往日清澈的双眸渐渐沉寂,双手也垂落在桌上。

如果她走了,娘回来了,姐姐和弟弟还有郑掌柜一定不会好过。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她或许不该提出这般任性无理的要求。

难道,她就什么都不能做?

难道她要干等着,等到娘回来,等到爹醒来,等到一个或是悲痛或是惊喜的消息吗?

映枝垂下了头。

“郑掌柜,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地?”江柔突然发声,“从这里去西南,骑脚程最快的马,需要多久?”

映枝猛然抬头,江柔双眸圆睁,目光犀利,似是在打量隔桌的自己。

“回江柔姑娘的话,需要六日。”郑易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