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缴宪帖老父托人情 补劄稿宠姬打官话(第3/4页)

却不料这个档口,正是上文所说的那位过老爷得缺赴任,因为使过唐二乱子的钱,便把湍制台贴身跟班小二爷的这条门路说给了唐二乱子,又替他二人介绍了。这小二爷年纪虽小,只因制台听他说话,权柄却着实来得大,合衙门的人都听他指挥。而且这小二爷专会看风色,各位姨太太都不巴结,单巴结十二姨太。十二姨太正想有这们一个人好做他的联手,故尔他俩竟其串通一气,只瞒湍制台一人。此时省里候补的人,因走小二爷门路得法的,着实不少。唐二乱子到省不久,并不晓得那个差使好,那个差使不好。人家见他朝天捣乱,也没有人肯拿真话告诉他。至于他的为人,外面虽然捣乱,心上并非不知巴结向上。瞧着一班红道台,天天跟着两司上院见制台,见抚台;院上下来便是什幺局什幺局,局里一样有般官小的人,拿他当上司奉承。每逢出门,一样是戈什亲兵,呼幺喝六。看了好不眼热。空闲之时,便走来同二爷商量,想要弄个阔点事情当当。此时十二姨太正在招权纳贿的时候,小二爷替他出力,便嘱咐唐二乱子,叫他一共拿出二万五千两,包他银元局一定到手。初起唐二乱子还不晓得银元局有多少进项,听小二爷一说,吓的把舌头一伸,几乎缩不进去。回家之后,又去请教过旁人,果然不错,便一心一意拿出银子托小二爷替他走这条门路。

谁知这边才说停当,那边姓胡的亦恰恰同折奏师爷议妥,只等下委劄,付银子了。小二爷一听不妙,一面先把外头压住,叫外头不要送稿,听他的消息。他此时正是气焰熏天,没有人敢违拗的。一面进来同十二姨太打主意,想计策。议论了半天,毕竟十二姨太有才情,便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等今天晚上,老爷进房之后,看我眼色行事。”小二爷会意,答应着自去安排去了。

且说这天湍制台做成了一注卖买,颇觉怡然自得,专候银劄两交。于是制台催师爷,师爷催门上,说明天当送稿,次日下劄。不料催了几次,一直等到天黑。外头还没送稿。毕竟制台公事多,一天到晚忙个不了,又不能专在这上头用心,横竖银子是现成的,偶然想起,催上一二次也就算了。到了晚上,公事停当,这两个月只有十二姨太顶得宠,湍制台是一天离不开的,是夜仍然到她房中。坐定之后,想起日间之事,还骂门上公事不上紧的办:“吃中饭的时候就叫送稿,顶如今还不送来,真正岂有此理!”一言未了,小二爷忙在门外答应一声道:“怎幺还不送来!等小的催去。”说罢,登登登的一气跑出去了。

不多一会,果见小二爷带了一个门上进来,呈上公事。湍制台看见,还骂门上,问他:“白天干的什幺事!如今赶晚上才送来!”说罢,就在洋灯底下把稿看了一遍。正要举起笔来填注胡道台的名字,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二姨太倏地离坐,赶上前来,一个巴掌把湍制台手中之笔打落在地。湍制台忙问:“怎的?”十二姨太也不答言,但说:“现在什幺时候,那里来的大蚊子!”湍制台方晓得十二姨太打他一下,原来是替他赶蚊子的,于是叫人举火照地替他寻笔。

趁这档口,十二姨太便问:“什幺公事这等要紧?要写什幺,不好等到明天到签押房里去写?”湍制台忙道:“为的是一件要紧事。”十二姨太道:“什幺事?”湍制台道:“你女人家问他做甚幺?我为的是公事,说了你也不晓得。”十二姨太道:“我偏要晓得晓得。”湍制台道:“告诉你亦不要紧,为要委一个人差使。”十二姨太道:“什幺差使不好明天委,等不及就在今天这一夜?”湍制台道:“为着有个讲究,所以一定要今天委定。”十二姨太道:“到底什幺差使?你要委那一个?你不告诉我,我不依!”湍制台道:“你这人真正麻烦!我委人差使,也用着你来管我吗?我就告诉你:只为着我们省城里铸洋钱的银元局,前头的总办丁艰,如今要委人接他的手。”十二姨太抢着说道:“你要委那一个?”湍制台道:“我要委一个姓胡的,他是个道台。”十二姨太道:“慢着。我有一个人要委,这人姓唐,也是个道台。这个差使你替我给了姓唐的,不要给姓胡的了!等一回再出了什幺好差使再委姓胡的。你说好不好?”湍制台道:“呀呀乎!派差使也是你们女人可以管得的!你说的姓唐的我知道,这个人是有名的唐二乱子,这等差使派了这样人去当也好了!我定归不答应,你快别闹了!把笔拾起来,等我画稿。连夜还要誊了出来,明儿早上用了印,标过朱,才好发下去,等人家也好早点到差。”

十二姨太见制台不答应她的话,登时柳眉双竖,桃眼圆睁,笔也不寻了,这个老虎势,就望湍制台怀里扑了过来;扑到湍制台怀里,就拿个头往湍制台夹肢窝里直躺下去。湍制台一向是拿她宠惯的,见了这样,想要发作两句,无奈发作不出,只得皱着眉头,说道:“你要委别人,我不愿意,你也不能朝着我这个样子。究竟这个官是我做的,怎幺能被你作了主意?”十二姨太道:“我要委姓唐的,你不委,我就不答应!”说着,顺手拿过一只花碗来就往地下顺手一摔,豁琅一声响,早已变为好几爿了。跟手又要再摔别的东西。湍制台道:“我不委姓唐的,这又何苦拿东西来出气?”话犹未了,十二姨太忽伸手到桌子上,把刚才送进来的那张稿,早已嗤的一声,撕成两爿了。湍制台道:“这更不成句话了!这是公事,怎幺好撕的!”十二姨太也不理他,一味撒妖撒痴,要委姓唐的。他俩的抖嘴吵闹,小二爷都在旁边看的明明白白。等到看见十二姨太把公事撕掉,便朝送公事进来的那个门上努努嘴,说了声“你先出去,明儿快照样再补张进来。”小二爷进来把笔拾起,也就跟手出去。

十二姨太见门上及小二爷都出去,便又换了一副神情,弄得湍制台不晓得拿她怎样才好。一回十二姨太要湍制台把这银元局的事情说给她听;一回又要湍制台拿手把住她的手写字与她看;一回又问唐二乱子的名字怎样写。湍制台道:“你要委他差使,怎幺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写?”十二姨太拿眼睛一瞅,道:“我会写字,我早抢过来把稿画好,也不用你费心了。”湍制台无奈,只得写给她看。十二姨太又嫌写的不清爽,要写真字,不要带草。说着,便把方才撕破的那件送进来的稿,捡了个无字的地方,叫湍制台拿笔写给他看。湍制台一见是张破纸,果然把唐二乱子的名字一笔笔的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