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5页)

撮着取出一小包,又伸出三个指头。

“要多少?”

“三文。”

“哦,我还以为是三干文呢!”

“不敢的。”

“好,给我包上。”

“大爷看清了,这茶末本来就是包上的。”

“小二,你也给我听清了,我要的是一千包。”

撮着一怔,这才知道,已经上了云中雕的圈套,心中便也发急了,说:“店里规定,只能买三文钢钢的。”

云中雕说:“我也没说买四文铜铀啊,三文铜钢一千包,这么便宜的买卖,谁会放手?”

“我们一次只买一包的。”撮着更急了,“你要买一千包,不是成心挑衅,不让我们做生意吗?”

“谁不让你做生意了?谁不让你做生意了?哈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陪,三千文钱就放在柜台上,大家看见的。一千包茶,快点拿来,再敢怠慢,云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撮着对杭家最忠心耿耿,喉咙便响了起来:“不卖!”

“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云中雕乌珠弹出,和他手里那只钢球一般地大小,撮着竟有些气怯,怔着,不知如何是好。

店堂里此时聚集了许多人,都被云中雕的气势压得大气不敢出。

奇了,那个影子一般滑走的吴茶清,此时,背着手,又水一样地流到众人面前。他捻了捻小山羊胡子,温和地对摄着耳语,说:“云大爷耳背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有人壮胆,撮着立刻抖擞起来,大吼一声:“不卖不卖就是不卖!”话音未落,便把台子上那一小包茶也收了回去。

云中雕大怒:“你反了?我让你先尝尝云大爷的铁弹子。”他跳出二步远,右手一扬,一道寒光,那铁弹子扑面朝柜台飞去。众人大惊失色,一声“啊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茶清伯伸出胳膊,大张五爪,就势一擒,那只钢球,就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而他的手,又恰恰在那撮着的眼皮子底下。

吴茶清也把那钢球往半空中一掷,又捏回自己手中,对众人作了个揖,道:“今日情形,在座各位都看见了。云中雕拿我杭家人的性命开了打。常言道以牙还牙,钢球现在我的手里,我是不是也来拿云大爷你的性命作回报呢?”

云中雕那一拨子的人,此刻已被吴茶清不凡的出手怔得目瞪口呆,吓得一起往后退。只有云中雕蛮横,又要面子,便撑着架子张狂:“你敢!你敢!大爷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个柜台猢狲的本事!”

吴茶清冷笑一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我就饶了你。只是太宽宏了也不好,别人会以为我吴某人怕了尔等小流氓。好,我便也让你有点可记住的东西吧。”话音刚落,只见峻的一道银光,咋嚎一声,那八哥已经吓得在屋角乱飞乱叫起来。

原来,吴茶清一弹,把云中雕那只鸟笼击得粉碎,却把那只八哥的性命留了下来。

云中雕受了这个气,众目瞪陵之下,也只好性命不顾了,他一蹦而起:“姓吴的,我今日叫你尝尝云大爷的厉害!”

他一头朝柜台冲去,眼睛一眨柜台里却已空无一人,再回头一看,那个吴茶清,早就轻轻松松跃出了柜台。

云中雕举着拳头,要杀个回马枪,被吴茶清一掌抓住手腕,那只手,连带全身,便都僵着不能动了。只好动口:“你们上啊,都给我上啊!”

有几个胆大的,便冲了上去,和吴茶清交了手。那吴茶清却只用云中雕作了挡箭牌,把那几个步嘤碰得个惨。最后,吴茶清手一松,飞起一脚,云中雕竟如他手中弹子,被喳的扔出了厅堂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墙倒众人推的,齐声地叫着“好!”云中雕眼里望去,尽是笑他之人,他便再也没有战斗下去的勇气,结结巴巴叫了一声:“你们等着瞧!”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新郎杭天醉,并不知道忘忧茶庄在他成亲那一日焕发的光彩。在许多许多年以后,这一日成了茶庄发展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而掌柜吴茶清,也成了类似武侠小说中的曾经金盆洗手的武林高士。

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天对抗氏家族又投下怎样巨大的阴影。至少,对杭天醉和沈绿爱而言,那个夜晚是灰暗的、委琐的,是充满了悲剧意识的序幕的开始。

经过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礼仪之后,最后一个动作,是以杭天醉本人打破一只热水壶结束的。当时,洞房的门已经关上,新郎与新娘的神圣的结合已经开始了序幕。突然的寂静使杭天醉心慌意乱,当他用余光斜亿新娘时,他发现他的媳妇沉着冷静,遇事不慌,正用一只手,拴着扔在床上的桂圆、花生和红鸡蛋。女人的手不小,肥肥的,手背有几个小窝窝。杭天醉看了一眼,便有些气短。他又想起红衫儿的手,又黑又瘦,细细的。他又从新娘子的手背往上看肩膀、脖子、耳朵、鬓角、眉梢、眼睛。眼睛叫杭天醉心慌,太黑太亮,没遮没掩的,在这样的十二月的冬夜里,不顾廉耻地展现着欲望,杭天醉只好站起来倒热水。他害怕这样的短兵相接,也许,他就是害怕真正的女人的那种男人。他需要斯人如梦,但媳妇已不是梦了,是铁的事实,就坐在他的洞房里,床沿上,用手拾着花生,手背上长着小窝窝。

所以他去倒热水喝。然而,热水没有帮助他。那把大提梁壶,用了几十年了,在新婚之夜,它迸然而碎。

杭天醉“啊呀”一声,那边,新媳妇问:“怎么啦?”

杭天醉又吓了一跳,那简直就是铃声,味亮的铃声。女人懒洋洋地走过来了,杭天醉感觉她身上叮当叮当一阵乱响。

“烫坏了吗?”

女人大胆地提起了丈夫的手。这就是一种格局,主动的,关心的,内心有些厌烦的。

“没有没有,没有的。”

男人慌张抖开手,用袖口遮盖了发红的皮肤。这也是一种格局,回避的、遮掩的、内心有些逃遁的。然后,沈绿爱便拿起那把放在茶几上的曼生壶,送到丈夫身边:“水还热着呢,你喝吧。”

丈夫想,据说新婚之夜,新娘子是不能这样的。新娘子怎么能这样走来走去,还开口说话呢?

他说:“你喝吧。”

然而她竟然就真的喝了,她说:“我真的口里很干。”便对着那把曼生壶嘴,咕喀咕喀,喝了一大口。

杭天醉觉得奇怪,他以为她会说“不”的,如果她这样说,他会对她印象更好一些。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他只好说:“这把壶是寄客给我的。”

“寄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