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文太妃是个挺安分守己的人, 平日也不太喜欢说话,但遇到端阳之后, 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一张巧嘴生利。

两人一向不对付。听说是早年在蜀王宫时, 端阳曾与文太妃的母后,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儿媳”, 有过很深的过节。

“王祖母, 怎才数月不见, 您头发就白了如此多?”文太妃神情惊讶, 似是关切, 然而语调却让人不舒服极了。

端阳淡淡看她一眼,冷道:“这里是大越皇宫,你不该喊我王祖母。”

文太妃笑了笑:“王祖母说的是。”

说完,便不顾端阳的脸色, 自顾自的坐到位置上了。

只留下一张苍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的端阳独自站着, 她握了握手指, 一双阴凉的眸子扫过文太妃, 冷哼一声后,被赵妙扶着, 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宋乐仪看着两人的对峙, 视线划过端阳的眼眸时,意外地没看见杀意。

她搭在桌沿上的细白手指轻轻扣了两下,若有所思,端阳一向手段狠辣, 竟然能容忍文太妃三番五次挑衅于她,这着实令人意外。

又何况虞锦瑟一介孤女,在燕京没有半点根基,端阳若是想,有无数方法能让其神不知鬼不觉的“染病暴毙”。

想到这里,宋乐仪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虞锦瑟。

落座之后,文太妃便安静的用了几口茶水点心,十分低调,而后她忽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宋乐仪眨了眨眼眸,有些惊讶她竟然如此敏锐,随后扬着唇角坦然一笑。

文太妃握着茶杯的手指微顿,回了她一个颇淡的笑容,得体,规矩。

……

一场生辰宴并无什么特别,如往常宴席一般。

宋乐仪捏起一块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正颇觉无聊时,便看见陆丽妃默默离开了宴席。

等人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胭脂红的舞裙。

丽妃轻轻向乐师点头示意,乐曲缓缓奏起,女子妩媚一笑,随乐起舞。只见她云袖慢摇,一跃一扬,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

丽妃本就生的容貌艳丽,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

林惠妃脸色不太好看,她偏头看了一眼成安帝,果不其然,见其视线正落在陆丽妃身上。

她抬腕抿下一口清酒,强颜欢笑:“惠妃妹妹这舞蹈可真好看。”

成安帝淡笑:“尚可。”

大殿中央的人儿云袖翩飞,裙摆荡成一朵盛来莲花,感受到皇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丽妃腰肢扭动的更加柔美,得趁着这家宴,把皇上的宠爱重新夺回来才是。

丽妃善舞,玉昭仪也善舞,自凌燕儿入东宫起,她便被分了宠,两人相看两厌,不睦已久。

宋乐仪目光在丽妃身上流连片刻后,又扫过林惠妃,视线最终落在正在欣赏舞蹈的玉昭仪身上。

玉昭仪人很温柔,看似不争不抢,但在这后宫之中,比起低调规矩的惠妃与丽妃,她的行为最为出挑,甚至出格。

有人不屑,说玉昭仪到底是舞女出身,没了规矩。

可是在这个后宫之中,有了皇帝宠爱,谁还管那规矩不规矩的。

宋乐仪抿了一口茶,弯起唇角笑了笑,玉昭仪怎么会让陆丽妃独领风头?

果不其然,等她再抬眼时,玉昭仪的身影已然不见。

丽妃一舞毕,得了成安帝夸赞一二,正高兴时,未央阁的乐声再起,有一面容清冷的月白衣裙女子拎着长长水袖婀娜而来。

宋乐仪:“……”

陆丽妃脸上的喜悦瞬时凝固,继而咬碎一口银牙暗骂狐媚。

至于林惠妃,脸色早已黑如锅底,那一点勉强的笑意都挂不住了。

这一些个小贱人把她女儿的生辰宴当成了什么!?邀宠宴吗!?

至于成安帝看着眼前翩然起舞的女子,摇头失笑。他忽然偏过头,朝赵灵心招了招手:“心儿,到父皇这里来。”

小公主闪了闪懵懂的大眼睛,扭着肉乎的小身体,慢慢走了过去。

成安帝一把将其抱在怀中,又亲手喂了一勺粥,语气宠溺:“心儿近来好像瘦了,多吃些。”

见此,林惠妃的面色稍霁,她笑道:“陛下观察细致,心儿最近闹腾的很,每日里跑跑跳跳的,的确瘦了很多。”

……

太后淡笑着,这些争宠的伎俩年轻时见的很多,只要不闹出人命来,不伸手到前朝,她一概不想管。

吃斋念佛了十几年,太后不太喜欢这些莺莺燕燕的场合,生辰宴过半时,便以年事已高为由提前离席,成安帝动作一顿,当即起身。

作为儿子,自是要亲送母后回宫的。

林惠妃盯着太后离去的背影甚是幽怨,身体不适不来便是,来了又一半离席,惺惺作态给谁看?更可恨的是,竟然连着陛下都一起走了!

一时间,生辰宴便少了两位主位。

尤其时成安帝离场后,整个生辰宴顿时就变得兴致缺缺。

宋乐仪笑了笑,正琢磨着也找一个由头离席,无意间的一偏头,瞧见了坐在另一边的赵妙。

她似乎比往日更消瘦了,在这春风料峭地未央阁一吹,仿佛下一刻便能被吹倒。

赵妙今日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裙,温婉的色调仍然遮不住她身上的幽寒之意,此时她正端了一樽酒抿了一口,等瞧见宋乐仪,她狭长的眼底闪过浓浓的恨意。

宋乐仪,若不是你,我与母亲何故落入如此境地。

镇国公主府表面风光,如今内里却早已摇摇欲坠,全靠母亲拼命撑着,为此忧惧白头,险些大病薨逝。

她幽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尽是压抑着的杀意,随后她握紧了酒樽,满满一樽清酒一饮而尽。

直叫酒水呛得喉间火辣。

宋乐仪嘲讽似地笑了笑,大大方方的端着酒樽,也朝赵妙举杯敬了敬,而后轻折玉腕,清酒一注流水似的砸落在地。

向死人敬酒。

正如她被迫离京那日赵妙所为一般。

赵妙眉眼生怒,险些掀桌而起,直到看见母亲朝她递来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才叫人神智清明几分。

她缓缓压下心中怒火,重新坐了回去,长长的的指甲嵌在酒樽上,裂了一道口犹不自知。

但她怎是那忍气吞声之人,一腔怒火总得有个发泄口才是。

正巧有宫女端了新的菜色上来,赵妙当即挥袖一巴掌,宫女被打懵了,神情惊慌失措,连忙跪地求饶。

而她手里端着的菜品翻落,正好落在的赵妙身上,污了一大片衣裙不说,连着滚烫的汤水都溅了不少在手上,瞬时烫红了一片。

疼的赵妙惊叫一声,引了众人侧目。

一旁有宫人忙端了赵妙的手去看,还有人慌忙拧了沾凉水的帕子去敷,赵妙任凭宫人处理她的手,一边偏过头,抬着一双狭长阴凉的眸子看了看拿跪地求饶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