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崖底。

“这可怎么爬上去啊?”苏易望着崖壁, 那里岩石平滑,光秃秃的, 没有任何借力点。

石壁上偶尔有几簇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破壁而出,迎着山风微晃。稀疏的生长着几棵山树, 有的拇指粗,有的手腕粗, 多半的枝桠从根折断, 七零八落的躺在泥土地上。

是方才被三人下坠压断的。

上官晔抿了唇角:“等人来。”

他的手臂处的衣衫有一条裂口, 那里的布料被鲜血晕染成了深青色, 此时被一条绸布略微简陋的包扎起来, 隐约露出苍白的胳膊。

这荒郊野岭的,等人来,怕是最快也得第二天了。

苏易微微叹息,他的胸口处的衣衫被枝桠划破了, 绣着云纹的霜白锦衣顿时变得破破烂烂的, 不好在没有伤到皮肉。头发也被勾的散乱, 颇为狼狈。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另一边弯下腰, 将那把坠着玛瑙扇坠的湘妃竹扇给拾了起来,拍了拍泥土:“和你们出个门真是提心吊胆的。”

方才那些山贼, 显然是冲着上官晔来的。只是如此大的手笔, 连着他与子川的性命都不顾,恐怕不是宣平侯府那几位做的。

那会是谁?

赵彻俊俏白皙的脸颊被树枝划了一道,从太阳穴至颧骨,不是很深, 但有点点鲜血沁出,此时又脸色沉沉,但看上去很骇人。

他正盯着光秃秃的岩壁,漆黑黑的眸光很冷,嘴角下垂,心情不太好。

许久之后,赵彻才收了沉沉目光,低头敛了两下衣袖 ,企图压下了心底的烦躁。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已经回宫,和宋乐仪在一起了。

表妹或许正在等他。

想到这里,赵彻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所在的崖底距离上方虽只有不足百尺的距离,但崖壁太过光滑,没有绳索很难爬上去。若是想绕路回燕京,就要翻越三座大山。

还不如在这里等人救更快。

可是再快,今晚都回不了太宁宫了。

……

“咦,这是谁的匕首啊?”苏易盯着一把孤零零躺在泥土地上的精致匕首问道。

说着,他抬着微微瘸的腿走过去,弯腰捡起将其握在手里翻看。那是一把羊角匕首,刀鞘上的花纹精细,镶嵌着各色宝石,很是精致。

如此奢靡漂亮的匕首,一看便是赵彻的东西。

苏易抬手朝赵彻挥了挥,喊道:“子川兄,你的匕首。”

然而刚挥了两下,匕首被一只清瘦干净的手接了过去,苏易惊讶的抬眸,只见上官晔淡道:“我的。”

“啊?”霜白衣衫的少年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现在喜欢了。”上官晔回答的甚是简洁。

苏易:“……”他要是信了才奇怪。

上官晔还没来得将匕首及收回去,刀鞘那一端便被赵彻握了去,他笑道:“这把匕首甚是好看。”

两人各握着匕首的一端,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氛。赵彻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神色一如往常:“容之可介意我看看?”

子川……认得这把匕首吧。

上官晔默了一瞬,他收回了视线,松了手指,淡声道:“随意。”

赵彻手掌一翻,将那把匕首完完全全的勾在掌心,低头仔细的看着。

方才光线很暗,他看不太清,只觉得有些眼熟,如今握在手里细看之下,分明和那日他在表妹马车上看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赵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似的笑容,怪不得表妹一个月跑了两次剑池阁,原来就是为了挑个匕首送人!

他握着匕首捏的很紧,直到手心被压出一条一条的血色的痕,赵彻垂下眼帘,深长的睫羽挡了大半情绪。

漆黑黑的眼底不可控的泛起层层怒气,表妹恐怕是早就想送了吧!他记得她第一次从剑池阁回来那天,不正好在丹阳门前和容之说话么?

想到这里,他弯了唇角,一声嗤嘲的冷笑,倒是他打扰两个人了!

上官晔看了好友的神色,淡淡的抿了下唇角,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将话重新吞了回去。

他垂下漂亮的丹凤眼眸,似是要阖上所有情绪。

就这样吧。

……

夜色降临之后,崖底有些阴森森的,弯弯的月牙洒下的光很是惨淡,只有一小撮跳跃的火苗映着人的脸庞。

如今已经入了秋,夜里很凉,在这崖底更是温度骤降。

苏易紧了紧衣衫,半靠在崖壁上,往日潋滟的桃花眼都失去了几分神采,他伸手摸了摸肚子,那里薄薄的一层皮肉,空扁扁的。

他语气幽幽道:“好饿啊。”与之配合的是肚子“咕噜”一声叫唤。

一大早就出了城,午晚都没用些什么,还经历了那么一番打斗,铁打的人都熬不住啊!

苏易揉了揉肚子,略微一偏头,就见漆漆夜色中有一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正是赵彻。

他正慢悠悠地朝着两人走来,手里拎着一根木枝,枝上插着一只已经剥了皮的一团肉,看样子像是兔子。

“子川,太好了。”苏易腾的一下站起了身,也顾不得腿有些瘸了,直往赵彻身边而去,“兔肉好吃啊!”

今日的赵彻似乎很沉默,难得没与苏易调侃一二。他把兔子扔给苏易,又将方才剥兔皮去内脏的匕首丢给上官晔,而后抬腿走向篝火,搭起了架子。

等烤兔肉的焦香传来,苏易激动的差点落泪,想他堂堂安国公世子,什么时候也沦落到了为一只野味馋嘴的地步。

“子川兄,快来吃啊,这兔子好香。”苏易喊了一声,伸手掰了一只肥美流油的兔腿,差点烫的嗷嗷叫唤,他把兔腿递给赵彻:“捉兔子劳苦功高,最肥的给你。”

赵彻“嗯”了一声,也没搭话,伸手接了过去,咬了一口。

肉质鲜美,然而他却食之无味。

黑衣少年盘了双腿坐着,手骨随意的搭在膝上,漆黑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神色沉沉。

宋乐仪。

赵彻在心里默念着名字,蓦地嗤笑一声,狠狠地撕咬了一口兔肉下来。

你等着。

*

随着燕京城门打开,有一队禁军骑着骏马飞驰而出,领首的是一位冷面将军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粉色的衣裙的衣裙蹁跹,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耳畔的流苏钗来回荡着,偶尔会砸在脸颊。

是沈朝月将军和宋乐仪。

宋乐仪也不确定赵彻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儿,但抱着万事皆要小心一点的心思,便去觐见了成安帝,说了她猜测与不安。

成安帝听了皱眉,心下也有担忧,当即拨了一百禁军,又传唤了沈朝月将军,去寻赵彻一行三人。

……

从燕京到山阳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官道,约两百五十余里,一条是穿梭燕郊荒山的小道,约两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