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八章(第4/5页)

我来到门口的时候,他们正顺着过道迎面走来。亚历山德拉姑姑跑过来接我。“快给雷诺兹医生打电话!”从杰姆的房间里传来了阿迪克斯尖厉的喊声,“斯库特在哪儿?”

“她在这儿。”亚历山德拉姑姑喊着应了一声,一把拉起我朝电话走去。她心急火燎,一个劲儿把我往前拖。“我没事儿,姑姑,”我说,“你快打电话吧。”

她摘下听筒,说: “欧拉· 梅,接雷诺兹医生,快!”

“阿格尼丝,你父亲在家吗?噢,天啊,他去哪儿了?等他回到家,请你让他马上来一趟。拜托了,有急事儿!”

亚历山德拉姑姑根本不需要自报家门,在梅科姆,人们彼此都能听出对方的声音。

阿迪克斯从杰姆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亚历山德拉姑姑一挂断电话,阿迪克斯就抓过了听筒。他咔哒咔哒地摇着电话,刚接通就说: “欧拉· 梅,请接警长。”

“赫克吗?我是阿迪克斯· 芬奇。有人追杀我的两个孩子。杰姆受了伤。就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不能丢下我儿子。拜托你替我跑一趟,看他是不是还在那附近晃悠。估计现在找不到他了,不过要是你万一真找到了,我倒想看看那人是谁。我得挂电话了。谢谢你,赫克。”

“阿迪克斯,杰姆死了吗?”

“没有,斯库特。妹妹,你来替我照顾她。”阿迪克斯喊了一声,就转身走进了过道。

亚历山德拉姑姑把紧箍在我身上的布片和铁丝网一点点拉开,我发现她的手指都在哆嗦。“亲爱的,你没事儿吧?”她一边费劲儿地把我解脱出来,一边问了一遍又一遍。

总算出来了,我松了口气,胳膊上开始感到刺痛,我一看,上面布满了六边形的红印子。我用手揉了揉,才感觉好些了。

“姑姑,杰姆死了吗?”

“没有——没有,亲爱的。他只是昏过去了。等雷诺兹医生来了,我们才能知道他伤得有多重。琼· 露易丝,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亚历山德拉姑姑没再往下问。她给我拿来了衣服,让我穿上。她一时有点儿魂不守舍,拿来的竟是一条背带裤。如果当时我想到了,就会提醒她,让她永远记住这个小插曲。“亲爱的,把这个穿上吧。”她说着,递给了我一件她平生最看不上的衣服。

她匆匆回到杰姆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又走到门厅来看我。她茫然无措地拍拍我,又转身回杰姆的房间去了。

一辆汽车停在了我家门前。我非常熟悉雷诺兹医生的脚步声,就像熟悉我父亲的脚步声一样。是他把杰姆和我接到了这个世界上,是他陪伴我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小孩子多半会碰上的小病小灾,包括杰姆从树屋上摔了下来那回,而且,他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们的友谊。雷诺兹医生说,如果我们老是长疥疮的话,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不过我们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雷诺兹医生一进门就叫了一声: “老天爷。”他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说: “你还能站着就好。”然后立刻掉转了方向。他熟悉我们家里的每一个房间,而且他也知道,如果我看上去情况不妙,杰姆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雷诺兹医生才走了出来。“杰姆死了吗?”我问。

“离死可远得很呢。”他说着,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跟你一样,脑袋上鼓了个包,还断了条胳膊。斯库特,往这儿看——不对,别转脑袋,转转你的眼珠子。现在再来看那边。杰姆是骨折,看样子挺严重,我看是伤在胳膊肘那儿。好像有人想把他的胳膊拧下来……现在看着我。”

“那他没死?”

“没——有!”雷诺兹医生站起身来。“今天晚上我们是没法处理了。”他说,“只能尽量让他舒服一些。明天我们给他的胳膊照X光——看来他得把胳膊吊起来一阵子了。不过别担心,他会彻底好起来的。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恢复起来很快。”

雷诺兹医生说着话,眼睛一直热切地盯着我,还用手指轻轻地抚摸我额头上鼓起的那个包。“你没觉得哪儿骨折了吧?”

他的小玩笑把我逗乐了。“那你认为他不会死,对吗?”

他戴上了帽子。“当然啦,我也不可能是百分之百正确,不过,我看他很有活力,所有情况都表明他活得好好的。去看看他吧,等我再来的时候,咱们一起商量看怎么办。”

雷诺兹医生脚步轻快,像个生气勃勃的年轻人。赫克· 泰特先生可就不同了。他那双皮靴重重地踏在前廊上,接着又笨拙地打开了门。他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倒是和雷诺兹医生一样。他又加上了一句: “斯库特,你还好吧?”

“还好,先生。我正要去看杰姆。阿迪克斯他们都在那儿。”

“我和你一起去。”泰特先生说。

亚历山德拉姑姑已经用毛巾把杰姆的台灯罩上了,屋子里光线很暗。杰姆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脸的一侧有一处刺眼的伤痕。他的左胳膊摊在身体外侧,肘关节微微弯曲,方向却不对劲儿。他正紧皱着眉头。

“杰姆……”

阿迪克斯开口道: “他听不见你说话,斯库特。他一下子就睡着了,中间醒过一会儿,雷诺兹医生又让他睡过去了。”

“好吧。”我退了下来。杰姆的房间很大,方方正正的。亚历山德拉姑姑坐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那个把杰姆送回家的男人站在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他看样子是个乡下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大概是去看演出,出事的时候正好在附近。他一定是听见了我们的尖叫声,于是跑过去看个究竟。

阿迪克斯站在杰姆的床边。

赫克· 泰特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裤兜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一只手电筒。他身上穿的是工作服。

“进来吧,赫克。”阿迪克斯说,“你发现什么没有?我真想象不出,居然有人干出这么卑鄙的事情。我希望你找到他了。”

泰特先生吸了吸鼻子,把一束锐利的目光射向站在墙角的那个人,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环视一周——看了看杰姆,又看了看亚历山德拉姑姑,最后目光落在阿迪克斯身上。

“坐下吧,芬奇先生。”他话里透着亲切。

阿迪克斯说: “咱们都坐下吧。赫克,你坐这把椅子。我到客厅里再拿一把。”

泰特先生坐在了杰姆书桌前的椅子上,等着阿迪克斯回到屋里安顿下来。让我纳闷的是,阿迪克斯为什么不给站在墙角的那个人也搬把椅子,不过阿迪克斯比我更了解乡下人的习惯,在这方面他比我要懂得多得多。有时候,他的乡下客户上门来谈事,总把耳朵长长的马儿拴在后院的大楝树下,阿迪克斯也时常在后门台阶上跟他们会面。眼下这位也许是待在角落里更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