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3页)

“嗯,圣路易奥比斯波这个地方可真是值得一游,后来我们又从那里出发,去看过一个大牧场,至少那个地方的人都管它叫大牧场的……”

肯尼科特这会儿似乎觉得机不可失似的,也插进来谈了火车上的一段小插曲:

“过去我根本不知道——喂,哈里,你知不知道在芝加哥那一带,‘库兹’车简直跟‘奥弗兰德’车一样畅销呢。说实话,过去我对‘库兹’车的评价不怎么样。可是这一回,我在火车上碰到了一位先生——那时我们刚从阿尔布开克295上车,我正好坐在一节专供旅客瞭望的车厢后面的平台上,这位先生紧挨着坐在我旁边。他向我借个火点烟,这么着我们就开始攀谈起来了。从谈话中,我才知道他是从奥罗拉来的,等他一发现我是从明尼苏达来的,就问我认不认识雷德——温市的克莱姆沃思大夫,哦,不错,我虽说从来都没有见过克莱姆沃思,但老是听人谈起过他,看来这位先生跟他好像还是兄弟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们一面闲扯着,一面把列车上的茶房叫来。那节车厢里的茶房,对旅客真是非常之客气,他拿了两瓶姜汁啤酒来。我说话时偶然提到了‘库兹’车,这位先生看来各式各样的车都开过,现在他开的是一辆‘富兰克林’车。他说从前他开过‘库兹’车,而且对那种牌号的车很满意。后来,列车开到了一个站头——这会儿我记不得站名叫啥——卡丽,我们离开阿尔布开克以后的头一个站,叫啥名字?——哦,管它怎么说的,反正我们这列火车就停靠在那里加水。于是,这位先生和我就下车去遛遛腿。哪想到这会儿恰好一辆‘库兹’车停在站台上,他兴致勃勃地指给我看过去我从没有注意到的一件事情,知道以后我实在高兴极了,那就是‘库兹’车的排挡杆,好像要比别的车子长整整一英寸……”

即使肯尼科特在讲这种花絮之类的趣闻,哈里也要频频插话,列举出球状变速装置的种种优点。

肯尼科特见过这么多名山大川之后,本想完全可以受到他们的一番称赞,可现在只好不做这样的奢望了,赶紧给汽车行打电话要一辆“福特”牌出租汽车。这时,久恩尼塔吻了一下卡萝尔以后,也可以说是捷足先登,向她报告了本镇最新消息,其中包括斯威夫特韦特太太的证据确凿的七大丑闻,以及关于赛伊·博加特的人品是否纯洁大可怀疑的问题。

他们远远地看见有一辆“福特”小轿车冒着暴风雪,正在冲破冰凌开来,好像是茫茫雾海上的一艘拖船。司机让车子停在一个拐角上,不知怎的车子出溜一滑,真的够好玩的,竟会撞到一棵树上去,一个轮子给撞坏了,车子也就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哈里·海多克虽然说要用自己的车送他们俩回去,但词意并不十分恳切,肯尼科特夫妇早已婉言谢绝。请诸位听一听,哈里就是这样不痛不痒说的:“要不然我早就把车子从汽车间开出去了,实在是因为今儿个天气太坏了,所以我才待在家里,没有上铺子去。不过,你们要是乐意让我送,那我就不妨去试试看。”卡萝尔咯咯地笑着说,“不必劳你大驾了。我想我们还是自个儿走回去吧。说不定比坐车子还要快一点儿。我真恨不得马上看到我儿子。”说完,他们俩又拎着手提箱,摇摇摆摆地往前走去。这时,他们身上的外套也全都湿透了。

卡萝尔心中原以为转眼间就能实现的希望,早已烟消云散了,她举目四望,心里不觉凉了半截。可是肯尼科特呢,尽管他的眼睫毛上挂满湿雾,他还是满心感到了“回老家”的喜悦。她看到的是光秃秃的树干和黑魆魆的树丫枝,草坪上有几堆积雪融化后已露出松软的褐色泥土。空地上到处都是长得老高的枯草。眼前那些房子不像夏天那样,屋前屋后都有绿荫掩映,实在难看极了,活像临时避难所。

肯尼科特简直连嘴都合不拢,正悄悄地笑着说,“天哪,你快瞧那一边!杰克·埃尔德准给他的汽车房上过油漆了。你看!马丁·马奥尼在他的养鸡场四周修了一道新围墙,嘿,修得真呱呱叫。鸡飞不出来,狗钻不进去。不用说,这道围墙就是好。真不晓得修一码296长围墙要花多少钱呢?是啊,我们戈镇人,哪怕是在寒冬腊月,也一直在垒泥砌砖呢。远比那些加利福尼亚人更有事业心呀。唉,千好万好,还是我们家乡最好。”

她发现,镇上居民整整一冬的垃圾都往自己的后院里倒,待到开春以后再清除。最近由于天气转暖,冰雪开始融化,后院里赫然在目的是一堆堆煤灰渣子、碎骨头、破被褥,还有凝成硬块的油漆罐头,上半部覆盖着一层冰凌子,下半部被淹在低洼处的水坑里。后院里垃圾已把积水变成一片浑浊的色彩:有血红色的,暗黄色的,还有赭黑色的,令人见了真是恶心。

肯尼科特笑嘻嘻地说,“你瞧大街那一边!饲料商店门面已经修过,挂上了一块黑底金字招牌,使整个街区面貌焕然一新。”

她发觉,他们在路上碰到过几个人因为气候恶劣,身上都穿着破衣烂衫,看起来简直很像稻草人……“不妨想一想,”她心里暗自纳闷,“长途跋涉了两千英里,经过无数崇山峻岭和巨大城市,最后就在这里下了车,准备在这里长期定居下去!我真闹不明白干吗偏偏非要选择这个地方不可?”

她看见有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布鸭舌帽正迎面走来。

肯尼科特吃吃大笑着说:“你瞧是谁来了!原来就是萨姆·克拉克!天哪,天气那么坏,人们穿戴打扮也难免怪里怪气的。”

这两个男子汉一见面就互相握手,少说也握了十二次之多。随后,他们又按照美国西部的风俗习惯,瓮声瓮气地相互说道:“喔唷唷,喔唷唷,你这头老猎狗,你这个老魔鬼,近来你好不好?”“你这个偷马的老贼,说不定还是别看见你好呢!”萨姆只是隔着肯尼科特的肩膀向她点点头,反而叫她觉得怪别扭的。

“也许我真不应该离开这里出远门旅行去。我不再会撒谎了。但愿他们都给忘了才好!只要再走过一个街区,我又可以看到我的孩子了!”

最后他们终于到家了。她擦着出来欢迎他们的贝西舅妈身边走过去,两膝跪在休身旁。休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妈妈,你别走啦!跟我在一起,妈妈!”她也禁不住大声嚷道:

“不,我一辈子不再离开你!”

休自个儿又说:“那是……爸爸。”

“天哪,他一看就认识我们,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肯尼科特说,“加利福尼亚那一边,像他这样年纪的小孩儿,你说哪有他聪明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