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6页)

“依你看,马林斯小姐究竟对你儿子打过什么主意呢?”卡萝尔追问了一句。

这一问却让博加特太太愣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又继续说,今儿个早上,她曾经要他们两人当面对质,赛伊毫不迟疑地供认,说千错万错都是他老师弗恩的错,因为——身为老师的弗恩曾经用激将法逼着他喝酒。弗恩则使劲儿加以否认。

“后来,”博加特太太啰里啰唆地说,“后来,那个贱货居然厚着脸皮冲我说,我干吗非得要把邋里邋遢的狗崽子279灌醉不可?你们听听,她这位老师就是这样管她的学生叫‘狗崽子’。‘我可不想听你在我家里说这样的脏话,’我马上回驳她说,‘你认为你可以掩人耳目,装模作样,让人家相信你受过高等教育,完全有资格当老师,说什么德高望重,堪称年轻人的楷模,其实呢,你连一个窑姐都不如!’我就是这样一面说,一面把她臭骂了一顿。我深知自己笃信上帝,身负重任,从来不敢有所松懈,有所退缩,让她以为我们这些正人君子也得听听她的满口脏话。‘我干吗非得要把他灌醉不可?’我说,‘你不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好,这会儿我就干脆把你的底都给兜出来吧!平日里我不是常常看见你只要一碰到穿着长裤的须眉大汉就紧追不舍,叫他们听你没羞没臊地嚼舌根,凑在一块鬼混下去?我不是常常看见你穿着短裙子满街乱跑,故意让自己的两条大腿抖露出来,你这个小姑娘这样疯来疯去的,不是在卖弄风情,又是什么呢?’”

本来卡萝尔一听到博加特太太对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弗恩所作的写照,就感到恶心。但博加特太太接下去说的那一段话,更让她几乎气得要死。你听,博加特太太竟然暗示说,谁知道弗恩和赛伊搭车回家以前到底还干过些什么鬼玩意儿呢。说到那个乡下舞会上的情景,这个老妖婆当然连一句话都说不真切的,只是单凭她带有色情的想象力,乱说一气,比如,她说:这个黑黝黝的谷仓里,虽然悬挂着灯笼,在刺耳的小提琴声中,可以看到一对对紧紧搂抱着的舞伴,但在乡下四角旮旯里却是若明若暗的,他们的兽欲少不得疯狂地发泄一阵呢。卡萝尔一听心里就厌烦透顶,实在提不起劲来打断她的话。倒是肯尼科特按捺不住,大声嚷叫起来:“谢天谢地,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实际情况你根本不知道。而且你又拿不出任何一点儿证据来,说明弗恩不折不扣是个举止轻浮的年轻姑娘。”

“你说我没有证据,嗯?好吧,现在就说证据,请问你有什么好说的?好在我直截了当地问过她,‘那么,赛伊的威士忌你到底有没有喝呢?’她回答说,‘好像是喝过一小口——那是赛伊逼着我喝的。’你看,她一下子就承认了这么多,所以说别的方面也就可想而知……”

“难道说光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她是个婊子吗?”卡萝尔反问了她一句。

“卡丽!你往后再也不要使用那样的词儿了,行吗?”这位愤愤不平的清教徒差一点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得了,那么,我就再问你:要是她只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就能证明她是个坏女人吗?威士忌吗,我自己也还喝过呢!”

“至于你也喝过,那是另外一码事。不过,我也不赞成你去喝酒。你知道《圣经》上是怎么说的?‘烈酒嘲弄人’!可是,弗恩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她身为教师,怎么能跟她的一个学生在一块乱喝酒呢!”

“是的,这样传出去,当然很不好听。毫无疑问,这说明弗恩真是有一点儿傻。不过话又说回来,实际上她只不过比赛伊大一两岁,但在瞎胡闹方面,她的经验可要比赛伊差得远呢。”

“那……可不见得……是这样吧!她的年纪实在也不算小了,准保把他教坏了!”

“不,不是她,而是你们这个圣洁的戈镇,早在五年以前就把赛伊教坏了!”

这一回博加特太太并没有暴跳如雷。蓦然间,她脸上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连脑袋也耷拉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乌光油亮的羔羊皮手套,又从她身上那条发白了的栗壳色裙子上抽出一缕破线头儿,一面来回捻着,一面唉声叹气地说:“赛伊他呀,是个好小子,你要是对他以心换心,他就老是念念不忘你。但有人却认为他太爱撒野。我说,那是因为他毕竟年纪还轻。其实,他这个孩子既勇敢,又诚实,是的,他还是咱们镇上头一批要求报名去当兵的青年中的一个。那时候,我不得不极其严肃地跟他谈了一下,要不然他恐怕早就跑掉了。说实话,我真不愿让他到那些军营里去沾染上坏习惯。后来呢,”博加特太太说话时,再也听不到可怜巴巴的语调,恰好相反,她又像刚才那样滔滔不绝地说,“后来吗,是我自个儿让一个女人住到自己家里来,至于那个女人,你们也可以想象得到,比他也许会碰到的任何坏女人还要坏上几十倍呢。你既然说这个名叫马林斯的女人年纪还太轻,没有多少经验,所以不至于把赛伊给教坏了。那么,好吧,我也可以这样说,她的年纪毕竟还太轻,没有多少经验,所以说也不配当他的老师,不是前者,就是后者,事难两全吗!所以说,不管他们把她解聘了的理由是什么,实际上跟我向校董会所反映的,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你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校董会的各位董事了吗?”

“那还用说吗!我早已告诉了每一位董事,还有他们的太太!我是这样对他们说的,‘至于你们到底怎样处置贵校教师,这就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了。我既不准备过问,也不会强迫你们非得完全听我的意见不可。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就是这样诘问他们的,‘你们是不是打算记录在案,就是说我们学校竟然请来了这么一个女人,来做天真无邪的男女学生的老师。可是这个女人,她不但会喝酒、抽烟、骂人、说脏话,而且还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来。唉,连我都说不出口来,反正你们早已心照不宣了。’我又接下去说,‘要么就这么着,我觉得这件事还得要让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才好。’回头我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莫特教授,他是咱们这儿的督学——为人公正不阿,他可不像那些董事那样喜欢在安息日开了汽车兜风去。你们要知道,就连莫特教授也承认自己对马林斯那个女人颇有怀疑呢。”

博加特太太走了以后,肯尼科特虽然没有像卡萝尔那么震惊,但他却特意模仿了博加特太太刚才说话时的神态,真可以说入木三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