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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节日的夜晚,姑娘们和小媳妇们便上街游逛,张开嘴巴,像小鸟一样放声歌唱,娇慵地发出醉意的微笑。伊佐特也醉汉似的微笑着,他变得消瘦了,眼睛陷进黑色的深窝里,面容却显得更严峻、更漂亮、更像一个圣徒了!他整天都在睡觉,只有到了傍晚才心事重重、精神恍惚地出现在街道上。库库什金粗鲁而温和地奚落他,而他却难为情地笑道:
“别说了,懂吗,有什么办法呢?”
接着他又叹赏道:
“啊,生活真甜蜜!要知道,生活过得多么温馨,话又说得多么惬意!有一些话,你至死也忘不了,你若是死后复活了,那你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些话。”
“当心,那些女人的丈夫要揍你!”霍霍尔警告他说,并温和地笑了笑。
“也是,是该揍。”伊佐特赞同地说。
几乎每天晚上,米贡那高亢、动人的歌喉就会伴随着夜莺的歌声从果园、田野和伏尔加河岸上飘过来。许多优秀的歌曲他都唱得惊人地美。为此,庄稼汉们甚至也原谅了他做的许多坏事。
每逢礼拜六的夜晚,我们的小铺子里都聚拢了许多人,如苏斯洛夫老头、巴里诺夫、铁匠克罗多夫、米贡等,他们都是必到的。大家坐着,边思考,边交谈,一些人走了,另一些人又来了。这样一直持续到半夜。有时也有一些酒鬼闹事,其中闹得最多的是退伍军人科斯京,他是独眼龙,左手还缺了两个手指。他卷起袖子,挥起拳头,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步跳到铺子门前,扯着嗓子拼命地嚷道:
“霍霍尔,你这个孬种,信土耳其人教的人!你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到教堂去做祈祷?你这个邪教徒!你这个捣乱分子!你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大家都嘲笑科斯京:
“米什卡305,你干吗要打掉自己的手指头?是害怕土耳其人吧?”
他冲过去要跟人打架,大家却笑着把他揪住,大喊大叫地将他推到山沟里去。他像陀螺一样沿山坡滚下去,并尖声叫喊着:
“救命呀,杀人啦……”
后来他从山沟里爬上来,浑身尘土,并向霍霍尔讨要买酒钱。
“凭什么?”
“因为我给你们取乐了。”科斯京回答说。庄稼汉们也友善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节日的早晨,厨娘把炉子里的柴火点着后便到院子里去了,当时我正在铺子里。厨房里突然“砰”的一声,整个铺子震颤了一下,糖果盒也从架子上翻滚下来,被震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地板砰砰响。我立即向厨房奔去,黑色的烟云从厨房的门口向房间里涌来,烟云后面发出种种咝咝声和噼啪声。霍霍尔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
“站住……”
厨娘在过道上大声哭泣。
“唉,蠢婆娘……”
罗马斯钻进烟雾里,咣当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他骂了一声并大声喊道:
“别哭了,快拿水来!”
在厨房的地板上有几块劈柴在冒烟,有些碎片还在燃烧,倒塌了几块炉砖,黑黑的炉膛已经空了,像是被打扫过了似的。烟雾中我摸到了水桶,把地板上的火浇灭,然后把劈柴重新投进炉子里。
“当心!”罗马斯对我说。他抓住厨娘的手,把她推进房间里,命令她说:
“去把店门关上!马克西姆奇!要当心!可能还会发生爆炸……”接着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些圆圆的松木劈柴,然后又把我投进炉子里的劈柴取了出来。
“您这是干什么?”
“您瞧吧!”
他把那块奇怪的爆炸过的圆木头递给我看。我看见圆木头的中心有一个用手摇钻旋出的洞,并奇怪地被熏黑了。
“您明白吗?这些魔鬼在里面装了炸药。嘿,这些蠢蛋,一俄斤炸药能顶什么用呢?”
然后他把这块木头丢在一边,开始洗手,说道:
“幸好阿克西尼娅出去了,否则她会受伤的……”
带有酸味的烟雾消散了,现在看得很清楚,架子上的餐具被震碎了,窗玻璃全破了,炉口边的砖也被炸崩了。
我不喜欢霍霍尔这个时候的平静态度,他现在的表现,好像眼前这种愚蠢行为一点也不使他感到愤怒。大街上的孩子们却在奔跑着,尖声叫喊:
“霍霍尔家失火了,我们的村子烧起来了!”
一个村妇在那里边哭边数落。从房间里传来了阿克西尼娅的惊叫声:
“米哈伊洛·安东内奇!有人闯进铺子里来啦!”
“喂,喂,小声点!”他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湿胡子。
从房间那边敞开的窗口处,许多张因恐惧和恼怒而扭曲了的毛茸茸的脸,眯缝着被烟熏痛了的眼睛,望着小铺子。有一个人激昂地尖声叫喊:
“把他们赶出村子去!他们老是出事!上帝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个矮个子、红头发的农民,翕动着嘴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试图从窗口爬进来,可是没有成功;他右手拿着一把斧子,左手痉挛地抓着窗台,滑了下去。
罗马斯一只手拿着一块木柴,问他:
“你往哪里钻?”
“我的爷,我来灭火……”
“可是,哪儿也没有着火呀……”
这个农民惊愕地张着嘴,离开了。罗马斯则走到店铺门口,拿出那块木柴给大家看,然后对着这群人说:
“你们当中是谁把炸药装进这块木柴里,然后又塞在我的柴堆里?可是火药太少了,所以我们没受到任何损害……”
我站在霍霍尔的背后,望着这群人,听见那个手里拿着斧子的人胆怯地说:
“他干吗拿着木柴冲我挥动呢……”
已经喝了酒的退伍军人科斯京高声喊道:
“把他赶走,暴徒!把他送上法庭……”
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吭声,注视着罗马斯,半信半疑地继续听他说话:
“要炸掉这座农舍,需要很多炸药,也许得用一普特才成!好了,你们也散开吧……”
有一个人问道:
“村长在哪儿呢?”
“该去找村警!”
人们不慌不忙、不大乐意地散开了,好像有点儿遗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