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纤（第3/3页）

又过了几年，奚家渐渐地贫穷下去，于是众人又都想起了阿纤。三郎有个叔伯弟弟名叫奚岚，因为有事到胶州；途中绕道去看望表亲陆生。夜间，奚岚听见邻居家有人哭得很悲伤，但没有来得及打听。等他返回时，又听见了哭声，便问主人是怎么回事。主人回答说：“几年前，有一对寡母孤女，到这里租了房子住下。一个月前，老太太死了，只剩下那个孤女，又没有一个亲人，因此伤心地哭泣。”奚岚问道：“她姓什么？”主人答道：“姓古。她家经常关着门，不和邻居往来，所以不知道她的家世。”奚岚吃惊地说：“她就是我的嫂子呀！”于是便去敲门。只听屋里有人擦着眼泪出来，隔着门应声说道：“客人是什么人？我家里本没有男人。”奚岚透过门缝往里一看，果然就是嫂子，便说：“嫂嫂开门，我是叔叔家的阿遂。”阿纤听了，拉开门闩，请他进来，向他诉说自己的孤苦，看上去十分凄凉悲伤。奚岚说：“三哥想你想得很苦。夫妻之间即使有点儿矛盾，为什么要远远地逃到这里来呢？”说完，就准备租车子带阿纤一同回去。阿纤伤感地说：“我因为别人看不起，才和妈妈隐居到这里来。现在又回去投奔人家，谁还不拿白眼看我？如果一定要回去，就得和大哥分开来过，不然的话，我就服毒自杀！”奚岚回去以后，把情况告诉了三郎。三郎连夜赶去。夫妻相见，都伤心地流下眼泪。第二天，又告诉了屋主。屋主谢监生早就觊觎阿纤的美貌，想把他弄到手做小妾，所以好几年都不收房租，频频地向古老太暗示，都遭到了古老太拒绝。古老太死后，他暗自庆幸可以弄到手了，但是三郎突然到来，破坏了他的阴谋。他便算出这几年来的房租，让阿纤一次还清，以此来刁难他们。三郎家本来就不富裕，听说要交的房钱很多，脸上露出很忧郁的神色。阿纤说：“不妨事。”然后就领着三郎去看仓库中存放的粮食，大约有三十多石，偿还房租绰绰有馀。三郎很高兴，就去告诉谢监生。谢监生不要粮食，故意索要银子。阿纤叹息着说：“这都是我自己造的罪孽啊！”于是便将谢监生想娶她为妾被拒绝的事情告诉了三郎。三郎很生气，打算到县里去告状。陆生制止了他，替他将仓库的粮食分给了乡亲们，聚起一笔钱偿还给谢监生，用车子将三郎、阿纤送回家。

三郎把实情告诉了父母，然后就和兄长分了家。阿纤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每天都忙着建粮仓，但当时家里连一石粮食也没有，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过了一年多，再去查看，发现仓库里已经堆满了粮食。又过了没几年，家中非常富裕，而奚山家却非常穷困。阿纤将公公婆婆接到自己家供养，还不时地拿钱粮接济奚山家，渐渐地习以为常了。三郎高兴地说：“你真可以说是不计旧恶的人。”阿纤回答道：“他也是为你这个弟弟好。况且要没有他的话，我哪里有机会能跟三郎你相识呢？”从此以后，三郎家倒也没再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注释】
高密：县名，在今山东省。
客，客居。蒙沂：指蒙阴、沂水，均县名，在山东省中南部山区。
底下：屋檐下。庑，堂周的廊檐。
絷蹇，拴驴。蹇，蹇卫，驽钝的驴子。
手指：借计人口。
宿肴：存馀的菜肴。
烹鬵（xín）：烹煮器具。鬵，大釜，炊器。
足床，矮凳。
拔来报（fù赴）住：一趟一趟地跑来跑去。《礼记•少仪》：”毋拔来，毋报往。”注：“报，读为赴疾之赴。拔、报，皆疾也。”
兴：起，起床。
清贯尊阀，籍贯和门第。清、尊，都是敬辞。
致恭：致敬；道谢。
萍水之人，偶然相逢的人。萍水，如浮萍随水，飘泊无定。
朴鲁：诚朴鲁钝。指真实朴直的心意。
顽冥：愚笨。
援系：攀附求亲。
展谢：申谢。
矧（shěn审）：何况。
孤孀：孤儿寡妇。孀，寡妇。过度：度日。
致：运送。
尊乘，您的坐骑。乘，这里指奚山所乘的驴子。
蹄躈：牲口。见《促织》注。
操量执概：用斗斛量粟。量，指斗、斛之类的量具。概，量粟时刮平斗斛溢粟的用具。
母放女收：母亲往里装，女儿用容器接。
无停晷（guǐ轨）：没有停止的时刻。晷，时间。
信：据铸雪斋抄本，原作“言”。
入视：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入试”。
置之下以人齿：把我置于非人地位。齿，并列。
福泽：犹言幸福。归卿：归功于您。
秋扇之捐，秋凉之后，扇子即弃置不用；比喻妇女年老色衰而被遗弃。班捷妤《怨歌行》以纨扇自喻，有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省（xǐng醒）侍：探望，侍候。
怿（yì易）：喜悦。
胶：胶州，在山东省东部。
里社；乡邻。通，交往。
乖迕：不和睦。
白眼：目不正视，露出眼白！表示鄙夷或厌恶。
乳药：服毒药。
恶幛：佛教名词，指造成的恶果。幛，同“障”。
儋（dàn）石，也作“担石”，形容少量米粟。
狃（niǔ纽）以为常：习以为常。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