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妾(第2/3页)

有一天,正是刘洞九的寿辰,前来祝寿的宾客很多,酒席要摆三十多桌,需要很多厨师才能完成。虽然刘洞九早就发下公文征调,可是届时前来操勺的却只有一二位,刘洞九气愤极了。狐妾听说后,就劝他说:“别发愁。厨师既然不够用,不如把来的这一二位也打发走。我虽然才能有限,但是置办三十桌酒席还不难办到。”刘洞九一听,大喜过望,让人把鱼肉和葱姜肉桂等作料统统搬到内宅去。家中的人只听见切菜剁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却看不见她是怎么做的。狐妾让人在门内摆了一张桌子,上菜的人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转眼一看时,盘中已经装满菜肴。就这样,仆人们端走菜肴送来空盘,来来往往,共有十几个人上菜,络绎不绝,取之不尽。最后,上菜的人来取汤饼,狐妾在里面说:“主人预先没有嘱咐做汤饼,怎么能说要就要呢?”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没关系,先去借一点儿吧。”很快,狐妾就招呼上菜的仆人来取汤饼。上菜的人一看,桌上摆着三十多碗汤饼,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呢。客人走后,狐妾对刘洞九说:“可以拿出一些钱来,去偿付某家的汤饼。”刘洞九就派人送去汤饼钱,丢汤饼的那家人,正聚在一起纳闷呢,刘家送钱的人去了,这个谜团方才解开。一天晚上,刘洞九正在小酌,偶然想喝山东苦醁酒。狐妾说我马上就给你取来,说着就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她就回来,说:“门外有一坛子苦醁酒,够你喝几天的了。”刘洞九出门一看,果然有一坛子酒,打开一看,果真就是家乡的名酒瓮头春。

过了几天,刘洞九的夫人打发两个仆人来到汾州。途中,一个仆人说:“听说狐夫人的犒赏特别优厚,希望这次去得到的赏金,可以买件皮袄穿穿。”他的这些话,狐妾在衙署中早就知道了,她对刘洞九说:“老家派来的人快要到了。可恨那个贱奴才太无礼,我一定得报复一下。”第二天,那个仆人刚刚进了汾州城,头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等到衙署时,仆人抱着头大声哀叫。家人们都想给他吃点儿药什么的缓解一下,刘洞九笑着说:“他这病不用治,到时候自然会好的。”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得罪了小君,那个仆人也自忖,我初来乍到的,连行装都没有解下,我这罪过是怎么犯下的呢?在拜见狐妾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失误,就随便往地下一跪,膝行到帘外哀恳。只听帘中有人说道:“你称我为夫人,还算不错,为什么还要加个‘狐’字呢?”仆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狐妾又说:“既然想得个皮袄,为什么还那样无礼?”稍过片刻狐妾又说:“你的病好了。”话音刚落,仆人的头痛顿然消失了。仆人拜别后正要往外走,忽然从帘中扔出一个小包,只听见狐妾说:“这是一件羊羔皮袄,你可以拿走了。”仆人解开一看,是五两银子。刘洞九向仆人询问家中的情况,仆人说家里都挺好的,没什么事,只是有一天夜里丢了一坛酒。刘洞九一核对丢酒的日子和时辰,正是狐妾取来瓮头春的那天夜里。从此以后,家人们都十分敬畏她的神威,称她为“圣仙”。刘洞九还为她画了一张肖像。

当时,张道一正担任提学使的官职,听说狐妾神异不凡,就以同乡朋友的名义来到刘洞九府上,想和狐妾见上一面。狐妾拒绝了他。刘洞九把狐妾的画像拿给他看,张道一却硬要把画像带回去。张道一回去以后,把狐妾的画像悬挂在座旁,每天早晚都对着画像祷告说:“以你的美貌,到谁那儿还不行?却委身给那个白胡子老头!我哪一点都不比刘洞九差,为什么不光临我这儿一次?”狐妾正在衙署中,忽然对刘洞九说:“那个张大人太无礼了,看我要稍稍惩罚他一下。”一天,张道一又对着画像祷告,忽然觉得好像有人用界尺猛击他的额头,头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张道一大为惊惧,马上派人把狐妾的画像送了回去。刘洞九诘问张道一的家人为什么把画儿送回来,张道一的家人隐去了真情而胡乱应对了一句。刘洞九笑着说:“你家主人的额头是不是疼痛了?”张道一的家人看隐瞒不住,这才把实情告诉了刘洞九。

不久,刘洞九的女婿亓生来了,也想见狐妾一面,狐妾坚决拒绝。亓生不肯,再一次坚决求见。刘洞九就劝狐妾说:“女婿不是外人,为什么坚持不见?”狐妾说:“女婿来拜见,我必须要有所馈赠。他对我的奢望太高,我自以为无法满足他的期望,所以才不愿见他。既然他一再求见,就答应他十天以后再见。”十天以后,亓生来到狐妾的房间,隔着布帘向狐妾作揖行礼,并致问候。他隐隐约约看不清帘后狐妾的容貌,又不敢死盯着看。等到告退的时候,走出几步开外,他还在回头看。只听狐妾说道:“阿婿回头了!”说罢,“哈哈”一笑,那声音就像猫头鹰的嚎叫,令人恐怖。亓生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地就像失魂落魄了一样。亓生从狐妾那里出来,坐了好一会儿,心神才稍稍平静下来。这才说:“刚才听见她的笑声,就像听见一声霹雳,竟然感觉到身体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一样。”过了一会儿,丫环来了,她奉狐妾之命,送给亓生二十两银子。亓生接过银子对丫环说:“圣仙每天都和我丈人在一起,难道不知道我一向挥霍无度,不习惯花小钱吗?”狐妾听了这话说:“我当然知道他的品行。可是正赶上家里没钱了,前些日子我们结伴到汴梁,汴梁被河神占据了,到处是一片汪洋,金库也淹没在水中,我们钻进水里各自捞取了一些银子,怎么能够满足他这样无厌的贪求!况且,即使我能够给他丰厚的馈赠,恐怕他的福分太浅,还受用不了。”

对于所有即将发生的事,狐妾总是能够事先就知道,刘洞九一遇到疑难情况,跟她一起商量,没有解决不了的。有一天,刘洞九正和狐妾并肩坐着,忽然她仰首朝天,惊骇地说:“大劫难就要到了,我们可怎么办呀!”刘洞九惊讶地问她家里人会不会有事,狐妾说:“别人都没事,只有二公子令人担忧。这个地方不久就要变成战场,您应当赶快向朝廷求个差事远远地离开这里,才能够躲过这场灾难。”刘洞九就按狐妾说的,向上司请求出差,上司就委派他亲自押运粮饷到云南、贵州去。从汾州到云南、贵州路途遥远,听说这件事的人都跑来安慰他,只有狐妾向他祝贺。不久,镇守大同的宣化总兵姜瓖反叛朝廷,汾州被姜瓖的军队占据。刘洞九的次子从山东赶来看望父亲,正好碰上战乱,被叛军杀害。汾州沦陷的时候,官府的大小官僚全都遇难,只有刘洞九因为到云南、贵州出公差才得以幸免。叛乱平定以后,刘洞九才回到汾州。接着他又因为受一桩大案的牵连而受到责罚,家里穷到连一日三餐都接济不上的地步,尽管如此,当权的官员还是对他多方勒索,所以刘洞九内外交困,愁得要死。狐妾说:“不要发愁,床下有三千两银子,可以供我们花费。”刘洞九大喜过望,问:“你是从哪儿偷来的?”狐妾说:“天下没有主的东西取之不尽,还用得着偷吗?”后来,刘洞九找到个机会脱身,回到了山东老家,狐妾也跟他一道回去了。又过了几年,狐妾突然走了,她留下一个纸包,装了几件东西,其中就有家里遇到丧事时挂在门上的小丧幡,有二寸多长。人们都认为这是个不祥的兆头,不久,刘洞九就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