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人物 15(第3/6页)

“地质学家兑现了他的期权,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剩余的股份,取得了公司的控股权——这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协议上的。然后,他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的采矿公司。当时我们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但石油开采成功后,我们都开始对他的智慧深信不疑。后来他突然消失,跑到某个黑人岛屿上去了。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在两个公司之间建立了联系,用我们的石油作担保,贷了一百万美元,然后找了个借口,把贷来的钱打入自己公司的账户。最后他携款开溜,把债务留给我们。这是书上记载的最古老的骗术,而我们九个人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人在路上挖洞。雪上加霜的是,不久我们又发现此人根本没有买下他的百分之十股份,他是用我们的钱来操作的。我想他现在肯定在满世界找安全的地方转移自己的百万巨资。总而言之,我算是撞大运了,把十个单位的资产变成了一百个单位的负债。

“债务问题最终会自行解决的,因为油还在。我甚至能把自己的百分之十投资拿回来。我们这些人带着钱满世界跑,想方设法把钱藏起来,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我们只擅长在家门口做生意。不过还好,采油是我的副业。我真正花费精力在做的事是开一家电影院,一个民族剧院。你知道这个词吗?意思是指一个地方的所有外国人群体。我住的那一带居民的民族背景很杂,但我想我是听说有家剧院要出售才生出民族剧院这个念头的。这剧院在闹市区,看上去是项值得购置的产业。

“我去看场地的时候一切正常。等接手了,我才发现屏幕上的图像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是镜头的问题,后来我发现是卖方暗中调换了设备。我过去质问他,告诉他说:‘你不能这么做。’他回答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看看!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投影设备大修了一遍,又对座位进行了改进,如此这般做了好多工作。生意不是很好,在闹市区开这么个民族剧院看来不是什么好创意。问题的症结在于,这里的外国人都不大喜欢动。他们喜欢尽早回去,待在家里,尽量少出来。比较卖座的是一些印度电影。那时候我们吸引了不少希腊人,希腊人很喜欢看印度电影。你知道吗?总之就是这样。我们整个夏天勉强维持着。到了冬天,我开了几个暖气开关,但没有任何反应。根本没有供暖系统,也可能是原来的供暖设备被拆掉了。

“我又去找那个卖主。我说:‘你卖给我的剧院怎么问题越来越多?’他回答说:‘你是谁?’我说:‘我们家几百年来都在印度洋一带经商,在什么样的政府下面都待过。我们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做生意该还价就狠狠地还价,但一旦谈妥了,就按协议执行。我们所有合同都是口头协议,但我们说好了要交的货就一定会交。这并不说明我们是圣人,我们只是觉得,要是出尔反尔,就等于挖生意的墙角。’他回了一句:‘那你应该回印度洋去。’

“离开那儿之后,我走得很快。我在人行道上一处隆起的地方绊了一跤,把脚给扭了。我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我的运气到头了,我也知道这运气早晚有到头的一天。我觉得我不应该继续留在那个国家,我觉得那地方就是个骗局。他们自以为是西方人,但说穿了,他们如今和我们这些跑来寻求安全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就像来自远方的人,靠别人的土地和别人的头脑生活,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应当做的事,所以他们才这么乏味无聊。我想不能继续待在他们中间,那是死路一条。

“刚到英国,我本能的想法是做轻型发动机。英国面积不大,有很好的公路和铁路、电力和各种各样的工业设施。我想要是找到合适的地方,买些好设备,招一些亚洲人,稳赚不赔。欧洲人对机器和工厂腻烦了,而亚洲人很喜欢,他们内心更愿意待在工厂而非回家。不过经过加拿大的折腾,我胆子变小了。我想我还是稳妥一点儿比较好。我想从事地产生意。就这样,我来到格洛斯特路。

“格洛斯特路是伦敦的旅游中心之一,这你能看得出来。旅游业快把伦敦弄垮了,这你也看得出来。无数宅子和公寓被腾出来,整理成旅馆、招待所、饭店,接待各地游客,私人住宅日渐稀少。我想在这里做地产总不会亏吧,于是我一口气在一个街区买下六套公寓。我是在高峰期买进的,现在的房价下滑了百分之二十五,而利息从百分之十二上浮到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二十四。你还记得当初在海岸那边,因达尔家以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二的高息放高利贷闹出的丑闻吧?钱这东西我现在是搞不懂了。而且阿拉伯人就在外面的街道上。

“为了保本,我的房租收得很高。房租高得出奇,自然会引来一些怪人。你看,这是我的一个纪念品,是格洛斯特路上一家赌场的下注单。我把这东西收起来,是为了纪念北方来的一个姑娘。这姑娘和一些阿拉伯人搅和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个阿拉伯人是从阿尔及利亚来的,穷汉子一个。这姑娘喜欢把垃圾倒在门口,而那阿拉伯人喜欢赌马。就这样,他们混在一起寻开心。

“他们赢过钱,后来又输了。输了就付不起房租,我降了房租,他们还是付不起。邻居们开始为门外的垃圾和争吵声投诉。那阿尔及利亚人若是被锁在门外,就在电梯里撒尿。我要他们离开,他们不肯,而且法律对他们有利。有一天,趁他们俩出去,我把他们的门换了一把锁。他们回来后,叫来了警察,警察为他们打开门。为了不让我再进屋,他们也换了一把锁。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门上出现了一排钥匙孔和锁的铁边,看起来就像衬衫前面的一排纽扣。我只好作罢。

“我收到了各种到期未付的账单。一天早晨,我上去敲门。屋子里满是窃窃私语声,但就是没有人来开门。电梯离这套公寓门口很近,我把电梯打开,然后关上。不出所料,他们以为我下去了,于是开门查看。我立刻拿脚把门卡住,挤了进去。我一看,小小的公寓里挤满了阿拉伯穷人,穿着背心和颜色艳俗不堪的裤子,地上全是地铺。那姑娘不在,可能是被他们赶走了,也可能是自己离开了。所以,整整两个月时间,我一面要支付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一面让一窝阿拉伯人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这些人的种族背景很奇特,其中有个人的头发竟然呈鲜红色。他们在伦敦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世界上有哪个地方适合他们生活?他们人数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