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胜者到俘虏(第2/4页)

大船刚刚通过两个尖角,立即被一片陆地包围起来。北汊的岸上同南锚地的沿岸一样都覆盖着茂密的树林,这里的水域比较狭长,看起来更像是条河湾。在船头正南方,能看见一艘破船的残骸,不知那是哪年的三桅帆船,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全身挂满了湿漉漉的海藻,甲板上已有灌木扎根,不少枝头盛开着艳丽的花朵。这是一幅凄凉景象,但同时也表明北锚地平静且安全。

“霍金斯船长,你看,”汉兹这时也望向前方,他说,“从这里冲上岸再合适不过,那儿的沙地平滑无比,一丝风也没有,周围有面积不小的树林,还有,那破船上的花开得像是一片花园。”

“要是上了岸,我们怎么才能再把船开出去呢?”这是我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当然能了。”汉兹说,“你在低潮时拉一条绳到岸上,把绳绕在哪棵大树上,再拉回来绕在绞盘,然后就可以安心躺下来等着涨潮啦。等水涨船高,大伙一起拉绳子,船自然会左扭右扭地挪动身子。注意了,孩子,要准备好。咱们现在已靠近沙滩,船走得有点快。向右一点——对!稳住——再向右——向右一点——稳住——照直走!”

汉兹不停地发布着命令,我全神贯注地参照执行。他突然大叫一声:“嗨!宝贝儿,注意!转舵向风!”我赶紧听令转舵,伊斯班袅拉号随即来了个急转弯,直直冲向短树成林的低岸。

在此之前,我一直警惕地注意着汉兹的一举一动,但刚才那一连串的紧张动作让我只能留心大船触岸一事,完全顾不得身后还有生命危险。当我伸长脖子探望右舷樯,小心看着船头下翻腾的浪花时,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也许是因为听到船身的吱嘎吱嘎声,也许是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个危险的影子,也许是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本能,总之,在那一刻,我回了下头!手握短剑的汉兹正逼近眼前!

四目相对时,我们两人都大叫起来。如果说我那是恐怖的尖叫,那么汉兹发出的则是一头蛮牛进攻时才有的怒吼!一刹那间,他扑了过来!我朝船头那边拼命躲闪,舵柄从手里滑脱,快速反转。正是这一下救了我的命!坚硬的舵柄加上反转的强力,猛地击中那个凶恶海盗的胸口!汉兹被打得一时动弹不得。

在他回过神之前,我安全离开了那个狭小的凶险之地,现在可以在整个甲板上随意躲闪,对一个下半身行动不便的对手来说,我已经占尽了地理优势。当诡计落空的汉兹再次转过身直扑过来时,我在主桅前站定,掏出一支手枪,镇定地扣动了扳机。

可这一枪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因为没有火花,也没有响声。我这才想起来:火药已被海水浸得透湿,手枪根本不能使用。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为什么不事先检查一下,重新填上弹药呢?我后悔得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倘若早有准备,我也不至于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在屠夫面前一样狼狈不堪。

汉兹虽然受伤不轻,但动作之快却令人吃惊。他脸色通红,气急败坏,几缕斑白的头发飘散在脸前,我没有时间去试另一支手枪,只能在头脑里紧张盘算着下一个对策。有一点很清楚:我不能在这个凶残的对手面前露出一丝害怕,更不能一味退却,他会乘机将我逼上船头,就像刚才差点将我逼到船尾一样。如果叫他抓住,那柄血淋淋的短剑可会带着凛凛寒意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身体!我抱着粗壮结实的主桅等待着,每根神经都绷得极紧。

汉兹也停了下来。有一会儿他假装要从这边或那边围堵过来,都被我识破意图,忽左忽右地闪开了。小时候,我就经常在老家黑岗湾的岩石旁做这种游戏,可那时心跳没现在这样厉害,心情更没现在这样紧张。我知道,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性命,谁生谁死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我们两人都是十二分的警惕,谁也不肯轻易露出丁点破绽。然而,正如我所说,这套小孩子把戏我已纯熟无比,绝不会输给一个年纪不小,腿上受了重伤的水手。我的勇气瞬间倍增,虽然暂时还没看到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但已知道自己能赢得不少时间,甚至有空盘算起这起事件可能导致的种种结局。

就在这时,伊斯班袅拉号突然猛烈一震!摇摇晃晃冲上了浅滩,船身随之迅速向左舷倾斜,直到甲板成四十五度角竖了起来。紧接着,大约有一百加仑水从排水孔直灌进来,在甲板和舷樯之间形成了一个水池子。

我俩瞬间都失去了平衡,扭缠在一起滚向排水孔。红睡帽那个死人伸着两条胳膊直挺挺地跟着滑了过去。滚打的过程并不长,我的头“咚”一声撞到汉兹脚上,差点把牙磕掉,仗着身体灵巧,我先站了起来,此时汉兹的身体恰被红睡帽给缠住。半竖的甲板上无处可躲,狼狈的对手正在努力爬起,我必须争分夺秒赶紧想出法子,一秒钟也不能耽搁!说时迟那时快,我一纵身迅速攀向后桅支索的软梯,两手交替着一节节向上爬去,直爬到桅顶横桁上才坐下来,长长松了口气。

我向上快速攀爬时,那道剑光即在离我脚部不足半英尺处“唰”地闪过!汉兹刺了个空。看着我灵活登顶,软梯下的凶手只能呆呆仰望着,脸上全是惊愕与懊悔,整个人沮丧得如同一座雕像。

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我抓紧时机将手枪重新填上弹药,为了保险起见,还将两支手枪都准备完毕。

汉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吧,他明白自己这下可倒霉了。这家伙犹豫片刻,居然拖着沉重又受伤的身体也费力地抓住软梯往上爬来!那柄短剑就衔在口里,他拖着条伤腿爬得很慢,好不容易才上了几格,我已将装好弹药的两支手枪正正地对准他!

“喂!汉兹先生,”我开始喊话,“你要敢再爬一步,我就打烂你的脑袋!你可知道死人是不会咬活人的。”我有点得意自己借来的最后那句话。

他立刻停了下来,面部肌肉快速抽动几下。这家伙再想不出什么招儿了,我倚在高高的安全地,大声嘲笑他像个蜗牛一样爬得那么慢,那么费劲。可恶的老家伙取下嘴里的短剑,强咽下几口唾液后,脸上带着一种极度困惑的表情,努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吉姆,让我们来个君子协定吧。要不是船身突然倾斜,我早就干掉你了,可我还是运气不好,实在是不好!看来只能投降了!一个老水手居然败在你这样一个刚上船的毛孩子面前,可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听了这番讨好之词,我像只飞上墙的公鸡般得意扬扬。下方老水手此时突然右手一扬!“嗖——”那支锋锐的短剑箭一般直飞而上!“哎哟!”我痛得大叫一声,肩膀上中了一刀,那家伙力道奇大,短剑竟将我的肩膀钉在了桅杆上。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我手中的两支手枪一齐鸣响,接着也从手中摔落下去。“呀!”汉兹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叫喊,两手齐齐松开,整个人头朝下直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