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降下海盗旗(第2/3页)

小心地扶着船边再次坐起来,我身上立刻又被溅满水花,这次已下定决心,我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地朝着无人驾驶的伊斯班袅拉号划去。有一两个大浪打来,划子里积下许多水,我不得不停下来,猫着腰用水手帽使劲往外舀水。随着渐渐适应划子的颠簸,焦虑与担心多少有了减轻,小划子也似乎听话了些,我能够划着它在波浪中穿行,只是偶尔有点水从船头泼过来,溅起一股飞沫喷在脸上。

我快速地靠近大船,已经能看到舵柄左磕右碰时被撞出的火星,甲板上还是不见一个人影。我猜想可能船上的人要么已弃船逃跑要么就是醉得一塌糊涂,躺在船舱里,要是能将那些醉鬼锁在里面,那我不就可以任意处置伊斯班袅拉号了吗?想到这里,我更加用力地划动船桨,只想尽快地接近大船。

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划行中的一段时间对我来说糟糕透了。伊斯班袅拉号不再打转,它的船头朝向正南方,时常略有偏差,海风在每次偏离时会鼓起部分船帆,使它立刻又对准风向。我之所以说糟糕透了是因为伊斯班袅拉号虽然看起来处于举步维艰之境地,而且船帆也噼里啪啦地响得像放炮,滑车在甲板上滚来滚去乒乓作响,但因为湍流的带动与极大的风压,所以这段时间里它漂行得很快,即使我拼命划动那只小划子,却怎么也赶不上。

不过总算得到了一个机会。在一次短暂的间歇中,风速慢了下来,几乎感觉不到。伊斯班袅拉号在湍流的带动下慢慢开始打转,我终于看到了船尾。房舱的窗子大开着,挂在桌上的那盏灯仍然点着,主帆耷拉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湍流的原因,大船定会停滞不前。

刚才有一阵儿我几乎已经看不见它,现在需要加倍努力,于是向目标猛追过去。在距离伊斯班袅拉号不到一百码距离时,海风再度猛烈刮起,船帆鼓满劲风,向左舷一转又滑行起来。看到大船像燕子般掠过水面,我先是感到一阵失望,继而又转忧为喜,因为这时候伊斯班袅拉号已掉转船头,将一面船身靠近我,将我与它之间的距离缩短为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直到我能看到波浪在船头下翻腾的浪花。从小划子上仰望大船,我感觉伊斯班袅拉号显得异常高大。

就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可是眼下已来不及考虑,甚至也来不及采取措施保护自己。当大船越过一个浪头时,我正处在另一个浪尖上,船头倾斜的桅杆正好在我的头顶上方。我纵身跃起,将划子踩入水中,一只手紧紧攀住三角帆,一只脚夹在绳索和转帆索的缝隙中。就在我提心吊胆高悬在空中时,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撞击提醒我:居高临下的伊斯班袅拉号毫不留情地将那只小划子撞翻了!我的退路已被切断,看来只能留在这艘大船上了。

我刚攀上船头的斜桅,三角帆就像放炮似的“啪”的一声张了起来,迅速转向另一边,紧接着大船转向时,全身直至龙骨无不震动起来。就在其他帆还张着时,那面三角帆却又“啪啦”一声被风刮回,软耷耷地垂了下来。

这次强震差点将我抛下海去,我赶紧抓住斜桅,小心地顺着桅杆爬过去,一头跌倒在甲板上。总算暂时安全了,我大喘着气,四处打量着。此时我正处在水手舱背风的一侧,主帆仍鼓满了风,挡住了一面视线,让人看不到一部分后甲板,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到船上有人。再看看脚下,从内乱开始以后,从未洗刷过的甲板上布满了脏污的脚印,一只从颈口处被摔断的空酒瓶正在排水孔之间滚来滚去。

伊斯班袅拉号忽地又将船头对准风口,我只听见身后的三角帆“啪”的一声,接着便是舵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艘船猛地一抖,简直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就在这一瞬间,主帆桁向舷内一晃,帆脚索的滑车也呻吟了一声,下风面的后甲板一下子暴露在我面前。

那里赫然是两个留守的海盗!戴红睡帽的家伙四脚朝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龇牙咧嘴,两臂大伸,像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副水手长伊斯莱尔·汉兹伸直两腿靠舷墙倚坐着,下巴抵在胸前,双手张开平放在面前的甲板上,本来晒成棕黑色的脸孔看上去苍白如蜡。

怎么回事?他俩发生的那场火并如此严重?红睡帽死了吗?伊斯莱尔不知道还能不能喘气?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虽然比较令人吃惊,但我很快恢复了常态——这就是伊斯班袅拉号无人驾驶的原因了。

在我刚想到这一点时,大船突又发疯,如一匹烈马般腾空跃起。几面船帆鼓满了风,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毫无定向,帆桁来回晃荡,直到帆樯难以承受地发出吱嘎响声。海面上腾起的阵阵浪花飞过舷樯,可以感觉到船头正与排排波浪重重撞击着。这艘装备良好的大船竟然摇晃得如此厉害,还比不上本·甘恩制作的那只原始小划子稳当!真可惜它已沉入海底,不知道失去退路的我还能不能回到陆地?

大船每震跳一下,戴红睡帽的那个家伙就跟着左右滑动,令人害怕的是,即使船身被风浪如此抛来抛去,他的姿势和龇牙咧嘴的怪相却丝毫不受干扰。我猜想那家伙八成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保持如此不变的样子。汉兹的情况并不见得有多好,每次船身震荡,他的两腿就伸得更远些,整个身体也愈来愈靠近船尾,我渐渐看不到他的脸,最后只能看到一只耳朵和一绺稀少蓬松的胡子。

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他俩身旁的甲板上都有斑斑血痕,这更加印证了自己刚才的猜测:留守大船的这两个海盗定然是在酒后的暴怒中自相残杀,现在力气殆尽,只是尚不知死活而已。

我正惊讶地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大船停了下来。片刻安宁中,伊斯莱尔·汉兹突然侧过半面身子痛苦地呻吟了一下,稍稍扭动过身子后又恢复原先的姿势。那声呻吟表明他非常痛苦,身体处于极度虚弱中,他微张着嘴,耷拉着下巴,令我顿生恻隐之心。可一想起自己躲在苹果桶里偷听到的那些话,好不容易生起的同情心立即又化为乌有。

我走到船尾,在主桅前边停下脚步,嘲弄地说道:“我上来向你报道,汉兹先生。”

他勉强转动了下眼珠,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看到我,他已无力表示惊讶,只是嘟哝了一阵后艰难地冒出几个字:“白兰地!”

我当然知道对于长年漂在海上的水手来说酒意味着什么,当帆桁再次晃荡着掠过甲板,我一闪身滑到船尾,顺着升降口的梯子爬进船舱。